23.穹灰 oenxue5.com(2 / 2)

她飘进办公室朱老师的工位上,大多数老师已经下班,格子间里空空荡荡,只有舒老师坐在角落,看样子在忙。

打开电脑,点开网页,明明应该早点上传完回去学习,徐烟林却盯着空白又发起了呆。

以前上课,她学到“清者自清”这个词时,觉得十分剔透,十分舒服。于是她以为世间的事都该是如此,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但世界并不是这样。

世界上就是有一种毫无根据的诋毁,明明经不起推敲,却极易深入人心,先入为主。她不予置评,对面却得寸进尺,一切到最后反而成了她的错。

就因为她太想摆脱过去,就因为她觉得事情太难以启齿,就因为她不愿给别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她明明很努力了。

她本性内敛少言,却已经用各种方式跟前男友说清楚了自己的决定,并没有再拖沓拉扯。

看到那些污言秽语时的错愕和伤心,日复一日重演,而她从来没有跟任何一个人提起过。

我明明,已经很辛苦了啊。

想到这里徐烟林不得不闭上眼睛,才能勉强缓解一下涌上来的潮意。

她调整了几下呼吸,再睁开眼的时候,却突然发现舒老师站在隔间外,笑眯眯地看着她。

“你不去上晚自习,在这里干什么呀?”

舒酒诗将手自然地搭在隔板上,全无上位者的架子,像个朋友一样问她。

徐烟林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难过又冒了出来,结结巴巴地回答自己在网上报名高水平艺术团。

“噢~我知道那个,你要加油哦?”舒酒诗点点头,“有什么搞不懂就来问我。填资料的,化学的……或者生活的问题都可以。”

徐烟林严重怀疑舒老师是察觉到了什么,她抬起头注视着舒酒诗。 舒酒诗还是笑得很甜,俏皮的短发散在耳后,像个邻家大姐姐。她在学校里一直很受欢迎,课上得有趣,待人又亲切,一些老师,男同学,甚至据说有女同学都暗恋她。

徐烟林感觉这是一个出口。

“老师,如果学校里有你不好的传言,我是说如果……”徐烟林有些紧张,“你会怎么办?”

“怎么办啊……”

舒酒诗敛了笑容想了想,顺手在隔壁拉了一张椅子,一屁股在徐烟林身边坐了下来,然后看着她的眼睛,不答反问:

“你很在乎别人对你的看法吗?”

徐烟林下意识就想答:“我没……有……”

后半句跟呼出在空气中的白烟一样,消失在两人之间。

我没有吗?我不在乎吗?

世界上有谁是真的不在乎别人看法的吗?

我不信你从来没听过这样的句子:不要在意他人的看法,勇敢做自己。不要受外界的束缚,打破现状,创造真实的价值……

大道理听得多了,好像做不到也是一种错误。

我相信世上一定有这样信念坚定的人,她们可以不惧任何闲言碎语,客观理性看待一切评论,有选择地改变自身,成为更强大的人。

但我不是。我不是啊。

听见有人在背后议论我,说我是因为攀关系进来才不用剪短发的,我会烦躁得脚底发麻,恨不得踹上什么一脚才好。

在那块自己名字被莫名其妙圈起来的公告板前,我的雷达要拧到最大留意周围的声音,觉得每一个人嘴里说的都是我。

发现张若谦居然这样抹黑我,哪怕朋友已经向我表示了不信,但我不知从哪里来的矫情,还是神经兮兮地害怕……

害怕别人会觉得我不好。

害怕别人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我尝试过了,我做不到。

我是真的很在乎。

徐烟林猛地把头往下埋,企图把自己的脸藏起来,眼皮飞快地眨,后槽牙咬得死紧,她几乎听见自己的内在“咔吧”了一声。

摇摇欲坠,摇摇欲碎。

舒酒诗拧开头,探身去后面的桌子上面捞了一包抽纸过来放在徐烟林面前。

年轻的老师沉默了半晌,最后轻轻搂住了少女的肩膀。

“如果很在乎别人对你的看法,那我的意见就是,不要去看,不要去听就行了。”

舒酒诗抬头望着天花板上的冷白炽灯,光落下来打在她鼻梁上,投下一片穹灰色的影子。

“闭上眼睛,堵上耳朵,抬腿就走,不要多想。”

徐烟林吸吸鼻子,突然想到一句话:

“逃避可耻却有用?” “不不不,这不叫逃避。”舒老师捏了捏她,“这个叫‘排除干扰项’,喏,你们做题不也有这个技巧吗?”

见徐烟林有些分不清楚,舒酒诗指了指电脑屏幕,上面有一串徐烟林之前在演出和比赛里拿过的奖项。

“你上过舞台,对吧?台下有那么多观众,每个人都会对你有一个评价,但你并不会为此困扰,为什么?”

徐烟林回想自己在舞台中央时的心情。“因为……”

“因为你就是不知道。”

徐烟林在熟悉的回忆里下沉。

聚光灯很亮,音乐也很响,观众的脸在遥远的台下,模糊得五官都不辨。

她会跳舞,她喜欢跳舞,她只需要跳舞。

看不见任何杂物,听不见任何杂音,没有干扰,只专注在自己的事情上。

舞台上的她什么都没想。

那时的她,一点也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徐烟林好像有点懂了,好像又有点没懂。

“就是把全部注意力放在自己该做的事情上吗?”

“对,当你觉得紧张的时候,是的。”舒酒诗点点头,又摇摇头。“但你始终要知道,你不能控制别人说什么,也不能让所有人都喜欢你。”

女学生的脸垮下去盯着地面,化学老师拍了拍她,把手收了回来。

“真的很焦虑的话,那就只听取有用的意见就行了。”舒酒诗视线扫向走廊外,突然发现什么,弯起眼角,语气突然轻松起来:

“不要被无关项遮住了眼睛,要找值得你去看的东西。”

与此同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打开,徐烟林惊诧望去。

越森站在那里,身后是漫漫的夜。他有些气喘,但在看见徐烟林的一刻,呼吸下意识就放轻了。

好像他穿越了整个寂静的宇宙,终于找到了那朵最美的玫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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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但不要搞错了,加害者是苍蝇,从来都是苍蝇。

蛋才是受害者,不完美的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