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攸业可不知朝上诸公在心底对他的锐评,他几步踏出来,往正请罪的太子旁边一跪,“咣当”地一声磕了个响头,紧接着开始了自己慷慨激昂地陈词,“父皇多年来对太子一片拳拳慈父之心,一应琐事无不关照,便是偶有责罚,也是爱之深责之切。如此深恩,太子却不能领会父皇苦心,以致心怀怨恨,如今更是行此悖逆之事!谋反大罪,罪不容赦,还请父皇圣裁,明正典刑、以威慑后来之人!”
成帝:“……”
帝王本能,他方才有一瞬间确实动了真怒,但是听完梁攸业这一番气势磅礴的“真情剖白”,他一下子冷静下来。
要是真心实意地信了,真落得跟老五落得一个智商水平了。
他往下方瞥了一眼,看着仍旧跪地的五儿子,不由打从心底里生出点“以此为鉴,可以明理”的感慨。
成帝又稍微平静了一下心情,对着太子开口,“你有什么要说的?”
太子伏地叩首,“父皇教导爱护之意,儿时刻铭记于心,万不会行此悖逆之事,还望父皇明察。”
三皇子邝王见此情形,脸色微沉。
他听见成帝让太子开口,就知道这事恐怕不会那么顺利了。
邝王在心底暗骂一句“老五那个蠢货!”,但到底越众而出,也一同跪于太子身旁,“父皇圣明,兄长一向敦厚纯孝,怎会行此大逆不道之事?请父皇明察。”
正想往前的梁涣顿了一下,他深深看了一眼跪地的邝王,抬头又和太子平素交好的臣子对上了视线。
梁涣微不可查地摇了下头,示意这些人暂时不要轻举妄动,自己则是上前一步,也是求情“太子殿下从来恪尽职守,唯恐辜负君父期望,一片赤子之心日月可鉴,绝不会为此悖逆之事,请父皇明察。”
有这么两个皇子带头,其余的诸位皇子也纷纷站了出来,一同叩请:“请父皇明察!”
在列诸位臣子见此状况,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
但很快就有人做出了反应,也不知是谁领头,也随皇子们一同跪下,叩首恳请道:“请陛下明察。”
人总是有追随的先行者的本能,其余人见此情形,像是终于找到了行动的指南,纷纷效仿。跪的人越来越多,最后还在朝堂上站着的,居然只剩下太子这边的亲近臣子。
这些人因为刚才梁涣的示意,心底多了几分警戒,现如今见此情形,简直悚然而惊:谋反本是大逆不道之事,如今满朝公卿并诸位皇子,却一同跪地叩请,为太子求情。这让皇帝怎么想?!还是已经渐渐年迈的皇帝和正值盛年的太子。
好在成帝还没有年老昏聩到那个地步,又有刚才梁攸业那神来一笔的提醒,他这会儿还算得上冷静。
目光在殿内环视一圈,开口道:“既然众卿如此恳求,那便去查个明白吧。”
又低头:“邝王、老七,这事就交给你们两个了。”
邝王脸色微僵。
谁不知道老七是太子的人?
成帝这命令,和让太子自证清白有什么区别?
他使劲咬了咬牙,但也只能叩首领命,和梁涣一同应声道:“儿遵旨。”
早朝这件事掀起了轩然大波,几乎是刚刚下了朝,东宫的属吏就急匆匆地跑来芙蕖宫,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地告知了卢皎月。
但是再怎么原原本本,消息从朝上传到东宫再被送到芙蕖宫,等到了卢皎月这边信息已经损失了大半。再加上东宫属吏的对自身情况的担心,落到卢皎月耳中的话已经成了“太子被告谋反,陛下下旨调查”的这种带有严重负面倾向的内容。
毫无预兆地听到这么个爆炸性的大新闻,连带着卢皎月都懵了一下。
好在她很快反应过来,事情还不至于恶劣至此。
不要小看一个开国皇帝对皇宫的控制力,要是成帝真的信了“太子谋反”,这些属吏连东宫都出不了。
想通这一点,卢皎月立刻起身,对旁边的人吩咐,“准备一下,我去面圣。” 身旁之人却没有动弹。
卢皎月:“紫绛?”
紫绛在原地僵了半天,竟是扑通一声跪下了,“殿下三思!奴婢知道郡主和太子殿下关系亲近,但、但……这可是谋反啊!”
谋反是何等祸事?!避开都还来不及,郡主何苦牵扯进去?
东宫那位属吏见此情形,咣咣地磕起了头,鲜血顷刻而下,和着眼泪淌了满脸,“郡主知道太子为人!太子纯孝,怎么可能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这必定是他人诬陷!求求郡主、看在这么多年情谊的份上,救救太子!!”
紫绛:“郡主!!”
这可是要命的大事,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
东宫属吏:“求郡主救救太子!!”
调子一个比一个高,嗓门也一个赛一个的大,吵得卢皎月脑壳疼。
她沉下了声,“行了,先停下。”
这一声过后,两人倒是真停了,不过流泪的流泪、淌血的淌血,情状堪称凄惨。
卢皎月:“……”
她先是对着那个东宫属吏,“你既然知晓此事非太子所为,又何必这么着急?难不成觉得陛下昏庸,会是非不分吗?”
那属吏当然不敢应下这话,被问得讷讷无言,半晌没法出一声。
卢皎月接着沉声:“你既然觉得你家主子为人陷害,那这会儿就应该去寻线索,以证你家主子的清白,而不是在这里跟我哭。”
对方找她求助倒也不能说是错,但是前因后果都没打听明白,上来就一句“谋反”。这让她怎么帮?难不成还真去成帝面前哭去?这是哭能解决的问题吗?!
卢皎月沉着声说完了,再转头对着自己人,语气倒是温和了许多。
她一边把人扶起来,一边温着声:“我知道你担心我。放心,我有分寸。”
紫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