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宏方正眼看向他。
他倒是猜到了这事,便问:“陛下还问什么了?”
杨简道:“我什么都不知道,陛下自然问不了什么。”
杨宏点头,道:“这件事,我之后会解决的,你不必插手。”
杨简看着他平淡神色,问道:“父亲没想过阻止吗?”
杨宏只道他是忧心自己处境,不在意道:“原之璘摔断了脖子,能不能醒还两说。端王就指望着这么一个女儿了。七郎品性单纯,不是勾心斗角的料子,陛下不至于忌惮。”
杨简听出他的避重就轻,直接道:“婚后,七兄是要跟去端王封地的罢?那边有什么,父亲不知道吗?”
这回杨宏放下了送到嘴边的茶盏。
杨宏仔细地盯着杨简,沉声问:“那边有什么?”
杨简轻笑了一声,笑意里说不明的三分诮意:“父亲心里清楚,陛下心里也清楚。” 杨宏厉声道:“你少拿外头那套到家里来狐假虎威!”
杨简这些年里早练就了对杨宏的疾言厉色无动于衷的本领,此刻也只是清晰表达自己的态度:“父亲不肯阻止,大可以同意此事,只是我也绝不会让步。我是为七兄着想,原之琼不能和他扯上关系。”
杨宏还要说什么,杨简直接扬起手,向他行礼告退。
他走出门来,瞧见杨籍站在方才的位置,满面忧色地等他。
“兄长怎么还在这里?”
杨籍与他并肩而行,犹豫问道:“这件事可是让你在陛下面前为难了?”
杨简道没有。
杨籍思索着字句,道:“只是,八郎,世子受伤,端王的爵位无人继承,难保阿琼日后生活如何。我不过有个闲职在朝,做不做官都一样,能护着阿琼,为何不肯呢?八郎,阿琼是妹妹啊。”
杨简的脑子里在骂父亲的贪婪荒谬和兄长的愚蠢迟钝。
但是那一刻,他没办法反驳杨籍。
杨籍诚然是杨家年轻一代的平庸之辈,将来去了端王府上,被丢弃也无人在意。但此刻,他是坚决地护住了原之琼的。
即便原之琼并不需要他的保护。
杨简安静半晌,思量许久,最终仍是道:“兄长,凡事多思而后行。”
此话一出,二人都是一怔。
杨简的手指不由得蜷紧,他对面,杨籍望了他半晌,最后笑了笑:“父亲总说你没有杨家人的样子,我瞧着不是啊。”
这一句话让他沉默到晚上。
茂武没明白杨简今天究竟在想什么。圣上未曾发怒,家主又没能压制住他,照理说,应当心情不至于这样不好的。
茂武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因为周鸣玉被接走时,他没能帮杨简把人拦下。
他看着杨简捧着本旧书坐在窗下有一搭没一搭地翻,一个字都没看进去。他觉得这难得的休息日,不能在这里荒废掉了,于是给自己打了打气,壮胆走了进去。
茂武大胆道:“主子,咱们去找周姑娘罢?”
杨简垂着眼,没搭理他。
茂武于是干脆坐在旁边脚凳上,絮絮叨叨和杨简说起来:“我今天见到你就想问了——你和人家姑娘非亲非故的,又是背人家,又是抱人家上马,又是让我骑马跟在人家后头守着,你啥时候费力动过这样仔细的心思啊?要我说,喜欢个姑娘又不丢人。人家如今受着伤,无依无靠的,你把人家救出来,去看望几回,你这样的相貌多去几回啥姑娘不稀罕啊——”
杨简一脚踹在他肩膀,茂武没防备,扑出去趴在了地上。
茂武不服,翻过身起来,正要说话,却见杨简站了起来,把书丢在了一边。
茂武懵道:“干嘛呀?”
杨简一边去取外衣,一边道:“去拿药,去看她。”
茂武愣了一下,嘿嘿笑了,道:“咱那儿上好的骨伤药,我给公子拿去。”
言罢快步跑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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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一幕,周鸣玉一开窗,便见杨简站在对面。 茂武躲在旁边,着急的心终于放松下来:要不是她开了窗,他家主子还不知道要一语不发地在外头站到什么时候呢。
结果杨简一开口,又将茂武气得半死。
“怎么没睡?”
她要是睡了,你今天不就白来了吗!
茂武蹲在一边看着自家主子,恨铁不成钢。
三句话把天聊死,难怪这些年都没有中意他的姑娘!
小时候倒是会点花言巧语,现在怎么不会了?
杨简靠在廊下的柱子上,完全忽略了一旁脸色嫌弃的茂武,只是就着月色,细细地打量周鸣玉。
杨籍说他如今和其他杨家人是一个样子,所以她如今厌他,除了杨家对谢家不义之外,是否也有这个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