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鸣玉大多时候不出声,只安静地做些记录,唯独听到有些具体细致的疑问时,才在一旁开口,绝不多话。
这一整日一直在阮娘子房中,连午饭也是与阮娘子和灵云一起吃的。直到快到晚饭的时候,阮娘子被人请走,周鸣玉这才与绣文回了房间。
绣文端了晚饭回来,与周鸣玉同桌,给她盛了满满一碗米粥,又将肉食往她跟前推。
“姐姐今日辛苦一天了,中午也没好好吃,这顿可得多吃点。”
周鸣玉连忙拦住她动作,只盛了七分满,无奈道:“哪里吃得了这么多?我统共没说几句话,倒算不上辛苦。更何况,听她们说些外头的事,总比咱们自己缩在屋子里有趣多了,是不是?”
绣文偏头一想,道也是。
二人吃完饭,绣文将东西收拾了,扶周鸣玉回内间坐着,而后将小药炉支起来,坐在门口帮她熬药。
两个人聊着天,周鸣玉坐在那边描图。待药好了,绣文才端进来,坐在了周鸣玉旁边。
她看了眼外头,确认没人,才靠到周鸣玉身边,悄悄道:“我今日去抓药时,那边的太医不多,就一两个。我问有没有舒太医,他们说没有,只有一位苏太医。我不知是什么情况,不敢多问,便装作叫错了,道了好几句不是,把这话带过去了。”
周鸣玉听绣文说完,问:“他们原话是怎么说的,你说清楚。”
绣文想了想,道:“那太医说得简单,‘没有舒太医,只有苏太医’。后来我和苏太医赔不是,他还说这没什么,嘴胡也是常有的事。” 她不知道周鸣玉是不是有什么想法,又问:“若是姐姐要找这个舒太医,不如再教教我,我下回去那边抓药,再打听打听?”
周鸣玉原本没想到这位舒太医,是昨日听到杨简说苏太医,才突然想起这一出。
这位舒太医从前与谢杨两家都十分要好,医术也很高明,虽然不到五十岁,但已有了能继任院首的本领。
周鸣玉原本想让绣文借苏太医的名字去询问一下这位舒太医,人还没去,便赶上祝含之带着院首来帮她看伤。
这院首岁数大了,周鸣玉小时候就见过他,原以为早就致仕回家了,却不料如今还在。
至此,周鸣玉基本已经可以肯定舒太医不在太医院了。
她让绣文去问,无非是再作以确认罢了。
周鸣玉问:“那苏太医多大年纪?”
绣文道:“三十出头,很年轻。”
周鸣玉闻此,摇摇头,同她道:“你做得很好,之后就不必多问了,就当是口误。”
这样年轻的年纪就在太医院,前头八成是有师父一直带着,从学徒药童做起,年纪小些的时候应当就在师父身边了。
若是如此,他也许就听过舒太医的名字。
但他仍旧说绣文是嘴胡,半分没多提别的。
而即便这苏太医是真的不知道前头有个舒太医,那这样的回答,也并不乐观。
恐怕在谢家被处置之后,舒太医也就离开了太医院。
抛却院首之位,离开太医院,想必是遇到了什么事。
这条线断在了这里,周鸣玉有些头疼,一口气将吹凉的苦药喝完,思索着再想些别的门路。
绣文接过碗收拾了药炉,帮周鸣玉洗漱换药准备安置。她一边帮她铺床,一边道:“姐姐今日不用点灯了。”
周鸣玉一时不解,问:“为什么?”
绣文偷偷笑,道:“我今日出去,瞧见昨日来的那个黑脸统领了。”
昨日宋既明来,因态度严肃步步紧逼,又害得周鸣玉伤到了脚,弄得绣文又惧又恨,待他走了,小声同周鸣玉抱怨了一晚上。
没想到这会儿说起来,又是这个态度。
周鸣玉也是好奇:“你昨天提起他,恨不得将他吃了,今日又怎么了?”
绣文道:“我是觉得他有意思。昨天他黑着脸吓唬姐姐,逼得姐姐又是跪又是哭的,可是出了门就去找祝当家,又是请她回来当救兵,又是让她叫太医。”
她下巴往外头抬了抬,道:“我今日见到他时,他正在问外面巡逻站岗的卫兵,昨晚巡逻可发现什么意外没有?还说这院子里都是女眷,要他们晚上好好守着,莫叫进来了什么歹人。”
绣文说到这里,脸色严肃了下来,认真看着周鸣玉道:“我听到这就想到了。姐姐昨日不肯吹灯,是不是害怕有人还要来害姐姐?”
她有些自责道:“我就应该陪着姐姐睡的。”
周鸣玉搓搓她手背,道:“昨日是有些害怕,今天听你这样说,倒也就没有那么害怕了。”
她反过来问绣文:“倒是你,他们说话,你凑那么近做什么?”
绣文道:“我从树后头过去的,他背对着我,看不见我,我就走慢了些,多听了两句。” 她有些放心下来,道:“不过这样就好了,姐姐今晚不必担心了。”
但即便如此,周鸣玉还是让绣文留了灯。
她照旧还是靠着床边睡,想那宋既明果真是个缜密之人,许是将她坠崖的事与前面她被打晕的事联系了起来,想到会有人对她下手,所以特意调配兵士来守着她。
前日晚上无事,应当是因为杨简来了,但她总不能指望杨简夜夜来守着她。
有宋既明如此吩咐,倒是得了个安全的保障,也免得她晚上担惊受怕。
周鸣玉略放下些心,阖眼睡去。
月过中天,微起了些凉凉夜风,吹得窗外草木簌簌。周鸣玉半睡半醒之间,听到窗外响声,想,后半夜兴许有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