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伴张了张嘴,扭过脸和路人小声探讨道,“假的?”
“不知道啊...假腿也不会是这种颜色的吧...”路人又瞄了眼说,“哎哎哎,你看你看!他不光腿,右边那只手!桌子下面的那只,也是那个颜色...”
“哎呦,你别一直盯着别人啊!人家看过来了...”
路人敏锐地察觉到“话题中心”的人转身,赶忙尴尬咳了声,刻意转话道,“哎...哎你们...那个...那个季度奖发了没?”
“季度奖啊...没呢,领导没批。”同伴也默契打哈哈说,“害,这年头挣钱哪那么容易。”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算是把这话岔了过去。
牛油锅底先一步煮滚,热辣的气泡从锅底冒出来,像一股泉眼,噗通噗通。
苏妙张罗着往锅里下菜,赵北北捏着筷子安静等着虾饺煮熟。没人会留心到旁桌的目光,除了蒋勋,除了傅云娇。
傅云娇坐在最里侧,位置刚好面对隔桌。一开始她也没有发现异样,低头专心看晚托班发来小也的吃饭视频。
桌上苏妙正滔滔不绝地和蒋勋聊着打工趣闻,蒋勋耐心听着,偶尔回复一两句。
然后就在苏妙喊出,“锅开了,快下肉下肉。”那句话时,她收起手机,抬头,恰好对上旁桌的视线。
那视线是复杂的,说不上尖锐,可就是让人不舒服。
视线没有落在他们任何人的身上,而是朝桌下直射过去,傅云娇在看清的那瞬间,不知为何,心被提了起来。
她突然感觉背后似有密密麻麻的蚂蚁爬过,好像那两个人看的不是蒋勋,而是她。
她迅速地低下头,嘴里无意识地说,“快吃,你们快动筷啊。”心中希望能分散大家注意力,别让其他人再发现这件事,尤其是蒋勋。
然而她的希望还是落了空,下一秒,蒋勋就回了头。
傅云娇很难形容那刻的心情,她看着锅底,觉得放入油锅里的不是肥牛,而是她自己。
蒋勋很快就转了回来,辣气扑面,傅云娇被呛得迷了眼,看不清蒋勋脸上的表情。
真正的感同身受也许不会存在。
只是傅云娇对那些目光,那些言语,忽感熟悉。
在刚生下小也的那天,在医院中,在户口登记处,在房东眼睛里,傅云娇都曾见过无数次那样意味深长的目光。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在那些目光中究竟想了些什么,就像她现在,也猜不出蒋勋想的是什么。
他好像在一刹那就变沉默了,那沉默化作了块碎石子,硌在傅云娇胸口,硌得她有点难受。
她提了提气,挤出个微笑,第一次喊他全名道,“蒋勋,把那盘青菜递给我吧...”
轻轻的一句话,止不住流言,止不住旁观者的打量。能做的只有喊回他,将他拽出一个人的沉默。
耳边喧闹仍在继续,蒋勋缓缓地看向她,
在那一刻,就在他们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无需言语的修饰,他读懂了她想说的话。
-不要太在意别人的眼光,吃饭要紧。
他很淡地回给她一个笑。
当决定要重新步入社会时,蒋勋就已经预料到,他会经历什么。他不再是这个世界的主流群体,他需要认清,他需要直面。 所以他侧过身,把袖口解开,一颗两颗,直到展露出自己的右手。
稳稳端起餐盘,递过去,说,“还要什么?”
“别别,锅里下肉呢,等肉吃完再下菜。”苏妙拦了把,说完这话,才发现自己手指边,同托一份菜的手指..是像个机械人的..冷冰冰的铁甲。
她猝然怔在那,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赵北北同时瞪大了眼望过来...
锅底牛油噼里啪啦...
总得去过这一关,蒋勋当没有看到他们眼底的惊骇,晃了下餐盘问,“老板娘,你还要什么。”
蒋勋的举动也是傅云娇始料未及的,她没想到他会主动坦诚揭开自己的伤疤。
人在几个月内的变化会这么大么...
傅云娇内心惊叹着,双手接住餐盘,说,“不要了...大家...快吃饭吧。”
蒋勋淡定地并拢五指,换用左手握筷,挑出蘸碟里的香菜。
苏妙还在震惊中没缓过神,傅云娇扯了扯她衣角,示意别太大惊小怪了...
她咽口口水,干巴巴地说,“呃...你这...”
quot;年轻时候出了车祸,截肢后安装了假肢。quot;蒋勋简短带过,“不光是手,腿也是假肢。”
平淡的语气,平淡的描述,像在诉说别人的故事。
苏妙咬起筷尖,过了片刻说,“还真没看出来,你走路好像看着跟正常人...没什么不同?”
“是么,那证明我锻炼效果还不错。”蒋勋笑了笑。
“会...会疼吗?”赵北北弱声问。
苏妙啧了声,抢白道,“你这不问的废话么,肯定疼啊,我听说地震后很多截肢的人,刚开始走路都会磨出血泡,是不?”
“嗯,刚用的时候会疼。反反复复地摩擦,现在摩擦多了,长了厚茧,也就没那么敏感了。只是阴雨天,偶尔会有幻肢痛。”
“幻肢痛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