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桢见状得意地想,自己说中了。
“诶,你还真是傻得可怜。”蒋桢嘲讽地昵他一眼,“我能调查的事,老头子自然也能查到。你觉得以他的性格,他会让你好过么。还有,就算你真能和她结婚,你以为蒋氏能认她?你以为我们那个阶层的人能接纳她?呵,什么豪门少爷追求真爱,我看你是电视剧看多了,看坏了脑子。”
“我没想过让你们接纳她。”蒋勋冷着脸说,“同样的,我也从没想过让她接纳你们。”
蒋勋知道,有些话他和蒋桢说了,她也不会理解。
因为价值观的不同,造就了他们认知的相悖。
她将一些东西看得很重,而她重视的那些,在他眼里,是一团败絮。
“你以为我很在乎你所谓的那个阶层么?”蒋勋低下眼,平静地说,“当面称呼我是蒋先生,背地里喊我野种,这样难听的话我又不是没听过。实话告诉你,一天天表面装人上人,关起门来狗咬狗,这样的日子我早就烦了。”
“我今天答应跟你见面,就是知道你想利用我对付我爸。你既然猜了我的打算,我也来猜猜你的好了。”
“你为什么会临时悔婚,因为你看穿了他。因为你知道他撮合你和徐家联姻表面是为了给蒋氏找个保护伞,实际是为了架空你。一旦你结婚,他就能以嫁出去的女儿为由头逼你退到二线。然后等我把股份转让给他那个刚生的儿子。他就能名正言顺地成为蒋氏第一股东。而你,还是得勤勤恳恳为蒋氏,为他儿子打工,我说的对吧。”
蒋桢闻言,眯起眼盯住他,眼神闪过一刹惊讶。 她还是头回在蒋勋身上见到一点和她相同的某种东西,那东西或许是流淌在他们血液中的。
可以称为算计,又可以称为城府。
她深深地看着他,像是想看透他的心思,不过随即又轻笑了声,
“我收回我刚才那句话。”蒋桢说,“弟弟,你脑子还没有完全坏。”
她扬起下巴,稍稍收起轻蔑的神色,说,
“你应该猜到了我想要什么,长话短说吧,你把你手里的东西卖给我,我帮你把这事瞒下来。至于你以后是想继续做你的情种,还是玩玩就算了,随你。”
蒋勋不以为然,“你这条件没有什么说服力。”
“那你想怎么样?”蒋桢说完,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场谈话的主导权落到了蒋勋手里。
蒋勋说,“我要的不止是钱。”
蒋桢接过蒋勋拟定的那份协议书时,面前的茶还未冷。
她背靠沙发,翻了翻,翻到第三页,抬头看了眼蒋勋,“条款写的这么清楚,你算准了我会找你?”
“算是吧。”蒋勋撑膝,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开始也并没有完全的把握,直到知道你的婚事,我就猜到了。”
“猜到什么?”
“你不会甘心的。”蒋勋说,“你努力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想能坐稳蒋氏这把椅子么。怎么可能会愿意冒风险把一半的资产赌在一个男人身上。”
“我知道对你来说,婚姻也是一桩生意,不过这生意的性价比太低,还没法保证稳赚不赔。你自然是不可能轻易接受的,无非就是想稳住我爸,拖延时间想对策。而你想的对策里,我也是关键的一步棋。”
他接连说出几个蒋桢安插在蒋氏高层的心腹名字。
蒋桢听完一时间心里转出了千百种念头。
她直到这会才意识到她似乎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她这个弟弟。
当年蒋振庭从外面将他带回来时,蒋桢记得他还很瘦,跟在蒋振庭身后像只没长开的小鸡仔。垂着头,话不多,无论走到哪都不爱与人对视。
那时她对他是厌恶又嫌弃的。他搬进蒋宅的第一夜,她便故意摸黑溜进他的房间,在他床上泼了一大盆冷水。他在睡梦中被惊醒,黑暗里,她看着他哆嗦地牙关打颤很是畅快。她不怕他向蒋振庭告状,她也不怕他会报复回来。
然而他什么也没做,只是走到床尾,默默地缩在地板上,缩了一夜。
后来蒋桢处处挑衅,处处找他麻烦。他都不声不响地忍着。蒋桢没想过他那两年是怎么能忍下来的,她也丝毫不关心。再后来他就被送出去了,蒋桢对他的印象变淡,但是恨意却一点没少。
几年后他又被接回来,安排进入蒋氏实习。人还是老样子,少言寡语。
她一直以为他是庸庸碌碌的,什么都争不过她。可在刚才,她又萌生出个念头-蒋勋这么多年,或许都在她面前扮演着什么
-他不是争不过她,他是不想争。
人是复杂的动物。哪怕枕边人,都有可能会心怀鬼胎。
这是蒋桢从她父母身上学到的事。
所以她自小就对感情淡漠,认为只有抓住一切实际的东西,才是最可靠的。
她放下那份协议,打量着蒋勋,想问些什么,最终还是笑道,“等有机会,我还真想见见她。想看到底什么样的人能把你迷得神魂颠倒。” “但愿永远别有这个机会。”蒋勋看着她说。
蒋桢静声顷刻,读懂他的言外之意。也不再废话,携起协议书起身要走。
蒋勋让出路,却又在她拉开门的同时说,“姐。”
这是他为数不多真心实意喊她的时候。
蒋桢回过身,等他说完。
“你不要做得太过。”
蒋桢笑笑,“你放心,他好歹是我爸。我不会真要他怎么样的。”
“好。”蒋勋应了声,提了口气,抬头说,“我祝你幸福。”
他没有祝她成功。他说的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