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源一时无言,二十多个子侄也一下安静下来,等候自家八叔的决定。
好在只过了稍许,李源就淡淡道:“磕个头就走,腊月二十八吧,三十就不要过来了,三十要回老宅子过年,别带来晦气。”
众李家三代子弟们闻言,心中俱是凛然,二十八那天,大概是李坝、李垒他们,最后一次踏足这座王府大院了。
李坤抿了抿嘴骂道:“活该!一群不争气的东西!”顿了顿又小声道:“八叔,不过他们的孩子……当然,就现在这样也好,小睿、李锋他们一直都关照着。几个孩子也争气,书都读的不错。就是……将来政审过不了,考不了公。做生意的话,我也不大看好他们能白手起家。”
李源道:“先去见奶奶,回头再说。”
李坤应下后,一群人簇拥着李源往里走,李坤笑道:“八叔,我差不多到站了。虽然还能再升一升,体面些退休,不过我觉得没啥意思,算了。真再往上升一级养老,去哪都不方便。明年呢,我准备全退,也去兰国当个顾问。您说成不成?”
李源闻言笑道:“明年你才六十。”
李坤道:“差不多了。十八岁上班,工作四十八年,奉献四十八年。不敢说功劳多少,但从一开始,就牢记八叔教诲的‘爱谠爱国,忠于人民’这八个字,我自认是没有给八叔丢脸的。几十年来,对国家,对人民,当得起问心无愧。剩下能做事的时间不多了,就十年吧,当个好顾问。就像八婶那样,只提供经验、分析,不做决定,也不干涉插手兰国正治体系的运作。等到七十岁,就回来养老,天南海北的旅游转转。”
李堂笑道:“大哥当正务上的参谋,那我就去给富贵当军事上的顾问。干了半辈子的装甲部队,后面又调去二炮干了十年,在火箭部队的建设方面,还算有些心得。兰国是岛国,独占一块大岛,装甲部队的用处不大,不过导弹部队,特别是防空部队和岸防警戒,十分重要。我和李均一起去,没事就钓钓鱼,有事就提供一些经验,也干十年。不过可说好了,十年后,八叔您那辆房车得借我使使。”
李源笑骂道:“少做美梦!好不容易都熬到这一步了,放过去那都是起居八座,说一不二的封疆大吏,朝廷要员。哪怕退休,该有的福利待遇一样也不少,还有门生故旧孝敬着,好日子刚开始。兰国那边,怎么说呢,建设强度相当于大跨进时期的力道。哪怕是顾问,也要跟着来回奔波。你八婶这几年可没少吃苦受累。”
李坤笑道:“正是因为知道那边的情况,我们才做下如此决定。侄儿无八叔,无以至今日。原本就没有丝毫回报,如今兰国用人,我们又正好有些经验,能出几分力,那就出几分力吧。另外,就我们几个过去,年轻一辈不能去。去了,容易成八旗子弟。在这边还有敬畏,过去后非得闹出笑话不可。”
李源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些事,你和李幸、小九他们去商议吧。那边大搞建设,也确实需要有经验的官员。你们过去帮忙,我放心。”
……
“睿大哥!”
腊月二十八,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姑娘,站在三环和平西桥旁边的一家招待所门口,看着帅气逼人的年轻人高兴的小小蹦跳了下招手叫道。
身旁还跟着几个差不多大的男孩子,都十分高兴。
李睿一身深色的呢子大衣,头发也梳的很有型,他父亲是李幸,酷似李源的大帅逼,母亲是曹永珊,也是一等一的大美女,继承父祖辈的良好基因,再加上气质不俗,看起来十分出众。
走到近前,李睿笑着拍了拍小姑娘的头发,道:“小玥,小钧,你们怎么住这啊?我不是说让你们去住大唐酒楼么?”
李玥,李垒的女儿,李均,李坝的儿子,李链,李堡的儿子……
当初他们父辈犯事后,这些孩子都是一瞬间从天堂跌落到地狱。
最惨的,是连家族基金都被终止了。
早先有多骄傲有多跳,事发后跌落尘埃时,就被人拾掇的有多惨。
曾经倚之为高山的家族,断绝了所有联系,连亲爷爷奶奶都不理他们了。
眼看快熬不下去的时候,是李睿从天而降,将他们从绝望中拯救出来。
并给予了他们改变命运的机会:安心学习,读书成才。
虽然不能再向过去那样凭借家世得到万千宠爱,可至少不用再被人打骂羞辱践踏,可以安心学习了。
靠着一股狠劲,这七八个孩子,居然人人成绩飙升。
更让他们激动的是,今年,他们收到了回京城家族过年的电话……
“睿大哥,我的奖学金有限,住这里已经很不错啦。”
李玥看起来还是很开朗的。 倒是李均,面色感慨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我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经历一遭那样的起伏。算了,还是多吃点苦,回家见过太奶后看情况再说吧。”
李睿笑了笑,没说话。
倒是李玥,瞪堂弟一眼道:“见太奶就磕个头,你还敢多嘴胡说八道?再说,本来就是我爸和你爸他们胡作非为做错了事,我们现在能住这就不错了,还看什么情况?别犯糊涂!”
旁边李链也嘿嘿笑道:“咱们现在,都不算李家正式的子孙,还没真正回家族呢。”
李睿道:“不说这些了。都跟我走,你们大嫂在王府井那边给李锵、李锐那些小家伙买过年新衣服,让你们一起过去。老一辈做什么样决定,我办法干预。咱们家什么情况,我什么地位,你们也都清楚。大名鼎鼎的战神天子继承人,草包废物一个,嘿嘿。”
看着李睿自嘲玩笑,李玥忙大声道:“睿大哥,你绝不是草包废物!”
李睿摆摆手道:“和我爷爷、爸爸、叔叔、姑姑他们比起来,我就是个草包,当然,我一直没放弃学习,争取早点摆脱这个名头。现在你们也在熬,要坚持住。李坝哥他们只有一个磕头的机会,进去磕完头就走人。你们还有机会和长辈们说几句话,但不要有任何抱怨诉苦,记住这一点,家族从来没有亏欠过你们,是李坝哥他们,亏欠了家族。所以,你们一定要发自内心的想明白,像小玥一样。不然,你们瞒不过我爷爷的眼神的。一旦发现你们口不对心,你们也就失去回归家族最后的机会。”
李玥大为感激道:“睿大哥,谢谢你跟我们说这个。按规矩,你不该透露给我们这些的……”
李睿笑了笑道:“不管怎么说,我们血脉里都流着相近的血,我们是亲人。走吧,别让我妈妈她们等急了。”
……
入夜,王府。
东路院上房,暖阁内。
儿媳妇、孙媳妇、重孙媳妇,孙女、外孙女、重孙女、重外孙女……
满堂珠翠,明艳照人。
居移气,养移体,曾经的农户之家,半个世纪后,已经成了世代簪缨之族,气象非凡。
几个水字辈的老人都在正堂,和子侄辈们话家常,喜之不尽。
唯有李源,一直在暖阁里陪着母亲,时不时跟着女眷们的大笑而笑,李母真的太老了,似乎认不清太多人,也听不懂她们在笑什么,只是一遍遍的打量着家人,没多少笑容。
李源一边讲解,一边哄老太太笑。
“妈,累不累?”
李源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