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轻舟蜷曲的长发顺着她的肩膀缓缓滑下,停留在她的脸侧,将她一张芙蓉秀脸映衬出了平日不曾有过的妩媚动人:“说吧,黎溯,到底为什么要拦着我去‘唐宫’?”
黎溯别过脸去,不与她视线相接:“那里不安全。”
“哦?”叶轻舟饶有兴味,“你去过?”
黎溯烦躁地答:“没有。”
叶轻舟知道他不愿再说,她的性子也是从不逼问,可是她不想错过眼前这个机会。她用右手食指的指尖轻轻拨弄了一下黎溯额角的头发,语气轻软而暧昧:“你不想让我去‘唐宫’也可以,不过你要拿一个秘密来换。”
黎溯微微转过头来:“什么秘密?”
“都可以,只要是关于你的,我现在还不知道的,什么都行。”
黎溯被她的笑意看的心烦意乱,又撇过了头去:“想知道什么你就直接问,别在这绕弯子。”
叶轻舟想问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黎溯到底是正是邪,追查案子目的何在,那些犀利的分析究竟是因为他天赋异禀,还是因为他知道什么内幕……然而在这幽暗狭小的房间里,在程子昭不怎么柔软的单人床上,那个矛盾的少年被她压在身下,倔强地扭着头,只留给她一个侧脸,小窗漏进来的些许微光涂亮了他的颧骨和鼻梁,在脸颊留下了淡淡的阴翳,让他面部的轮廓更加立体深邃,俊美难言。叶轻舟任由自己的目光从他浓郁乌黑的眉眼一直游走到线条优美的下颌,心里蓦地一软,那些气势汹汹的质问忽然间就溃不成军了。
于是她听见自己像个恶趣味的登徒子一样,媚笑着问:“黎溯,你以前喜欢过女孩子吗?”
黎溯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过来:“你就想问这个?”
叶轻舟神色没有半点破绽,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黎溯似乎松了口气,不客气地把叶轻舟推到了一边。叶轻舟双手撑了这么久,本来也酸了,便顺着他的力道翻身躺到了他边上。
他们并没有肌肤相贴,但年轻男孩身上清爽温热的气息还是源源不断地向着叶轻舟这边飘散。
“我上初三的时候喜欢过我们隔壁职高的一个女孩,叫夏澄。她和你一样大,而且职高的学生普遍都爱打扮,看起来就更成熟一些。她的课业没有我这么紧张,所以常常都是她溜出学校来找我,有时候跟我一起吃午饭,有时候给我送水。”
黎溯从没见过夏澄素颜的样子,她总是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肯出门。当时班里有不少人都夸黎溯的女朋友颜值高,再加上夏澄性格温软,所以即使黎溯在感情方面还非常不成熟,两个人相处得依然十分融洽。在得知黎溯的父母都是警察后,夏澄曾惊奇地跟黎溯赞叹:“这也太酷了!黎溯,我好羡慕你!”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黎溯得意极了,那时的他并不知道短短几个月后,自己那个令人羡慕的家庭就会彻底走向毁灭。
“你父母都是警察,那你一定也很厉害吧?”
黎溯想要谦虚一下,但又架不住虚荣心作祟,最后模棱两可地回答:“还凑合吧。”
夏澄高兴地抓住他的胳膊:“那以后要是有人欺负我,你会保护我吗?”
17 岁的少年信誓旦旦地回答:“那是当然!”
黎溯如今回想起来,只能嘲笑自己当初太过轻狂。他保护不了夏澄,他谁也保护不了。
“后来呢?”叶轻舟追问,“你们之间怎么样了?”
黎溯从回忆回到了现实,望着程子昭的屋顶叹了口气:“后来……我妈妈出事之后,我病了一场,在医院昏迷了两个月,醒来也是整天恍恍惚惚。等到我精神好些,终于下定决心去找她的时候,才知道她已经退学了。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了。”
叶轻舟奇怪道:“那你没有去打听过她的消息吗?”
“没有。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渣?我也这么觉得,但是真实的情况的确就是这样,知道她退学了之后,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找她,有时候突然想起这个人来,虽然还记得她的样子,但却完全记不起和她在一起时的感觉。其实不光是她,我妈妈去世之前的很多人、很多事,我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特别不真实,好像从前和现在,总有一个是假的。不过话说回来,离开我有什么不好?就我现在这副样子,还能给她什么?随便换成谁,都比和我在一起强得多。”
不知怎么,他话里浓浓的自嘲之意让叶轻舟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差点就要脱口对黎溯说,你不应该这么灰心,你现在也很好。
沉默片刻后,黎溯用胳膊肘怼了怼叶轻舟:“我都交代了,你呢?谈过恋爱吗?”
叶轻舟本来正沉浸在一片怅惘中,猝不及防被问到情史,脑子里懵了一下。但她也不是扭捏的人,索性大大方方承认道:“我嘛,我暗恋过一个男孩子。”
黎溯顿感稀奇:“你还会暗恋别人?”黎溯凭自己对叶轻舟的了解,总觉得她是那种喜欢了就会直接强势表白、打包带走、先斩后奏、逼良为娼的类型,没想到这虎女人在恋爱方面竟然会表现得如此内秀。 叶轻舟不满地一撇嘴:“你懂个屁,他是我见过的最儒雅温润的男生了,才不会早恋呢。”
黎溯被她说得来了兴趣:“他是谁啊?”
“他叫余闻君,是我小时候的舞伴。”
“舞伴?你还会跳舞?”
叶轻舟抬起双手枕在头下,仿佛可以透过程子昭家破败的屋顶看到另一个半球:“嗯,我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学习芭蕾舞,一直都是和闻君哥哥搭档的。那时候我的个子比大部分同龄的男孩子都要高,他们都不愿意和我一起,只有闻君哥哥不嫌我高不嫌我重。其实他舞跳得好极了,多少优秀的女舞者都想和他搭档,可是他还是一年一年地陪在我身边。有一次全国比赛之前我扭伤了脚,教练劝他换个舞伴参加比赛,可是他不肯,后来为了躲着教练他干脆不去舞团了,天天接送我去医院治疗,最终他为了我,放弃了那年的全国大赛。”
“还挺感人。那他现在在哪呢?”
叶轻舟有些惆怅:“出国留学去了,我们很多年没见过面了。”
黎溯故意拿她寻开心:“他对你那 么好,走之前就没跟你先私定个终身?”
叶轻舟在他侧腰上狠狠掐了一把:“定你个头,他走那年我才 14 岁。”
黎溯有些好奇:“那他 7 年没回来了,你还想他吗?”
叶轻舟被他的问题噎了一下,半晌之后才红着脸回答:“长这么大,他是除我爸妈之外对我最好的人了。”
黎溯反问:“我对你不好吗?”
叶轻舟没想到黎溯会冷不丁问出这么一句,在男孩坦然的目光中心脏不受控制地咚咚跳起来,面上却淡定地一哼:“闻君哥哥性格好得很,不像某些人喜怒无常,他可从来不骂我,更不会踢我。”
黎溯笑了:“那他可真能忍。”
一时无话。黎溯也学着叶轻舟的样子,两手交叠枕在头下面,整个身子放松下来,两条长腿垂在床边一荡一荡。叶轻舟觉得挺神奇的,明明是和他并排躺在程子昭简陋的硬板床上,可她竟然会莫名生出一种在躺在海边沙滩上看夜空的错觉。她的闻君哥哥,七年来漂泊在异国他乡,他遥远的身影摇曳在叶轻舟的心头,最终化作了这片夜空中一颗只能仰望的行星。
“可是现在在我身边的人是你。”叶轻舟突然这样说道,随即转过头去看着黎溯。
黎溯也转过头来看着叶轻舟,或许是这个角度之下的叶轻舟看起来更加美丽剔透,或许是被安静宁和的氛围感染,总之黎溯并没有露出一贯的冷漠不耐,而是难得心平气和地回了叶轻舟一个不甚刻意却意外好看的微笑。
叶轻舟心脏被绊到一样狠狠打了个趔趄,堪堪稳住。
打断他们岁月静好的是程子昭的敲门声:“姐,你电话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