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我胡闹,不带着你乱跑……就不会是这样的,不会的……”
程如一有些看不下去,本想递块手帕,手在身上摸了一通,却也只有小红的那块包着枫叶的手帕。
韩乐虚弱道:“衙内,这怎么能怪你,小乐怎么会怪衙内啊……”
这话却比千万句咒骂来得更叫人难受。韩凝再受不住良心拷问,直接冲了出去。
郎中收拾了药箱离开,程如一眼眶也有些泛红,严况见状伸手抚在他肩上拍了拍。
“衙内……衙内走了吗?”
韩乐有些失落,严况近前道:“韩乐,我有很重要的问题要问你。”
严况没忘,那日牢中他套话时贾川的言语反应,皆能证明此事的主谋并非贾川。
韩乐小声道:“严指挥,您问吧。”
见严况有些不忍的犹豫,程如一主动上前当恶人道:“小乐,你能否把当日与韩衙内分开后发生的事告诉给我们?”
韩乐虽然蒙着眼睛,但程如一也看得出他明显一愣,有些迟疑。 程如一道:“我知道回忆这些,对你而言肯定很难。但也许还有人和你是同样的境遇,也或许……”
程如一顿了顿继续道:“害你的人,并没完全伏诛,很可能还在你家衙内的身边,时时刻刻准备继续害人。”
“我说……!”
“我全都告诉你们!你们一定要保护好衙内!”
韩乐立时激动起来,程如一怕他影响伤势,连忙俯身来拍拍他的手。
“你慢慢说,我们在听。”
韩乐狠了狠心,开始了回忆。
没死在水贼手下的韩乐,说不上幸还是不幸,被作为商品贱卖给了知府,和一群乞儿孤儿,以及无人供养的老人关在一处,不知将要面临什么。
“他们不给饭吃,只给泔水……熬了三天,来了三个人,让那儿的人站成一排排的,然后像就挑牲口一样……然后,然后……”
韩乐显然说不下去了,程如一握住他的手拍了拍,不忍道:“罢……”
“不行……我得说!不然衙内会有危险!”
韩乐硬着头皮坚持道:“我被那个自称是知府的人带走了,我这些伤都……都是……”
少年挨不住身心折磨,还是失声痛哭起来。
程如一闻言,面上除却不忍,更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狠厉与恨意。他拍着韩乐的手背,轻声道:“你放心,他已经被活活踩成肉泥了。”
严况倚在门口,说不上是漠然是尊重,他面上仍旧没有表情,只道:“你很在意韩凝。”
提起韩衙内,韩乐这才渐渐止住了哭声,总算露出了个符合他名字的笑来。
“衙内……衙内是很好的人。老爷不喜欢他,京城里的人也都喜欢暗地里笑话他……但是在我心里,这世上再没有比衙内更好的人了。”
不需再问,韩乐自己便继续道:“我是孤儿……自记事起,就在街上桌下讨活路的。那年上京的冬天太冷了……”
“没有吃的,没有衣裳……也没有炭火……在见到衙内之前,我从没见过炭火……”
上元夜里,整个京城华光流转,焰火内外齐放,炸破墨空倾斜天光。
盛世美景,是凌霄九天坠落人间。
街角就快永远沉睡在灯火白雪之中的小乞丐,正当他的人间就要坠入地狱之时,却被忽如其来的声音吵醒了。
“喂!你要回家去睡,不然会着凉的!”
小乞丐迷迷糊糊醒来,一束焰火应声炸开,映出眼前的橘衣小男孩。
他看起来穿的很有钱,脸也被冻得红彤彤的,手里捧着的那盒灌汤包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和温度,让小乞丐忍不住。
忍不住想伸手抢来。
他夺走灌汤包,起身用力将那个“有钱小孩”撞倒在地,那小孩却冲他喊道:“你,你饿吗!”
小乞丐停下了脚步,不是跑不动了,而是冻僵了。
“你很冷吗?”那有钱小孩笨拙的从雪堆里爬起来,走到他身边,把身上厚厚的金丝斗篷扯下来,披在他的身上。
“跟我回家吧,我家里可以睡,很暖和的,不会着凉的!” ……
韩乐笑了笑道:“我怎么会怪衙内……没有衙内,我早就死了。”
“韩相公竟能教出……”程如一话至一半没能说出口,看着一旁神色复杂的严况,他默默闭了嘴。
严况道:“你还记得那日来的三个人,除了知府,都什么模样吗?”
韩乐想了想,道:“记得。但我如今瞎了,记得……也没用了。”
“那声音呢。”严况又道。
韩乐道:“兴许……听见了会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