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一声巨响,惊得张氏猛地回头,看到陶雁灯盏碎裂在地,火麻油在地面上蔓延开,腥气飘散在了空中。
火麻油用麻子做成,气味腥,臭,张氏向来嫌弃,只用加了香料的铜枝蜡灯。
张氏抬手捂住口鼻,恼怒道:“好好的一盏灯,被你给打碎了。既然如此,晚上你也别点灯盏,天黑就上床去歇息!”
文素素一声不吭,任由张氏怒斥。
吴婆子在旁边张牙舞爪道:“许姨娘,你还不来收拾,杵在那里跟个木头桩子一样,臭到了太太,你该当何罪!”
许姨娘咬了咬唇,走上前前去捡碎裂的陶片,闻着火麻油的气味,暗自长舒了口气。
好险!
许姨娘对文素素佩服得五体投地,只她那气定神闲的架势,自己拍马都赶不上!
张氏被搅了一通,灯油的气味熏得人头晕,她一时忘了净房的事。
这时,张氏身边贴身伺候的武嬷嬷急匆匆进屋,喜气洋洋道:“太太,老爷回来了,在正院等着太太呢。” 张氏跟着一喜,忙朝外走去,抱怨道:“老爷怎地这时回来了,没差人回来知会一声?”
武嬷嬷道:“老爷赶得及,一回来就寻太太呢。”
张氏似乎笑了声,与武嬷嬷走远了。吴婆子朝着许姨娘撇了撇嘴,捂着鼻子,一扭身离去。
许姨娘跌坐在地,拍着胸口,后怕地道:“吓死我了!多亏你机灵。不过,你竟然一点都不害怕?”
害怕无用,文素素趁乱将放在塌几角落的灯盏推到在地,并没有把握将张氏岔开。
让张氏没再继续追究下去的重要缘由,是因为陈晋山回来了。
文素素已经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就是死,她也要拉上陈晋山陪葬。
陈晋山回来,又带了另外一重麻烦。以他先前看她的眼神,不出意外的话,定会来东跨院。
许姨娘也想到了陈晋山,她惊跳起身,握着灯钎不安道:“老爷,老爷要是来了......老爷一定会来,那该如何是好,老爷鼻子灵得很,他还会对你起......”
“给我。”
文素素打断了许姨娘,朝她伸出手,平静地道:“给我。”
许姨娘愣住,低头看向手上的灯钎,愣愣递了过去。
灯钎是一根细铁丝,用来挑灯芯,头尖,糊满了灯油。
许姨娘怔怔望着文素素比划灯钎,莫名感到后背发寒,难以置信的念头一闪而过。
文素素随手放下了灯钎,半湿不湿的裤子套在身上,很是难受,她撑着站起身,塌上留了道淡红的痕迹。
“我之所以不动,也不大说话,就是因为这个。”
文素素指着塌几说道:“怕没用。”
许姨娘想笑,脸颊扯了扯,却笑不出来,沮丧地道:“我怕得很。我怕穷,怕死,我还想好好活着呢。”
文素素沉吟了下,问道:“你的想法很好。只是,你如何做,才能好好活着?”
许姨娘被问得愣住,一时答不上来。
是啊,想得倒轻巧,如何才能好好活着?
哪怕她生了儿子,只要张氏在的一天,她始终是妾,儿子只能叫她姨娘。
黄通判的官越做越大,她的儿子除非能有出息,官做得比黄通判还要大,能替她请封诰命夫人。
陈晋山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儿子总不能从天而降。
张氏与她水火不容,明里暗里为难她,指不定哪天张氏将她随手发卖出去,那时她会沦落到更惨的境地。
其实许姨娘心里清楚得很,陈晋山靠不住,绝不会护着她。只是她不敢承认,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不然她就彻底没了盼头。
许姨娘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精气神,默不作声低头收拾。
文素素没再多问,回了卧房。
天一点点黑下来,许姨娘从灶房提了饭食回来,文素素见她紧抿着唇,恨意浓得快藏不住,问道:“怎地了?”
许姨娘恨恨道:“我见到了贵子哥,贵子哥问我拿银子。贵子哥家里没了人,平时赚的月例,全放在我这里,让我替他保管着,自己只留几个大钱傍身。老爷怪罪贵子哥车没赶好,将贵子哥打了板子不说,还扣了他半年的月例!” 何三贵存在许姨娘这里的月例,她定是下意识占为了己有。何三贵既然愿意给她,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文素素自不会多言。
不过,文素素想了下,问道:“贵子跟着陈晋山去府城,又急急忙忙回了县城,你可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许姨娘道:“贵子哥说老爷这些天脾气暴躁得很,好像是因为京城的大官来吴州府的事情,究竟是什么事,贵子哥也无从得知。前些时日老爷赶着回来,是取银子送给黄通判。今天回来,是老爷得了消息,京城的大官晚间到茂苑县了,会歇在“仙客来”,老爷得亲自前去伺候。”
文素素只略微想了下,很快就下了决断:“许姨娘,你想不想要报仇雪恨?”
许姨娘楞住,她不明白,文素素怎地突然转了话题,不解问道:“如何报仇雪恨?”
文素素道:“你去将贵子叫来,我再仔细同你们说。”
许姨娘心想何三贵这些年在陈氏当差,陈晋山张氏待下人都刻薄,苦头吃得不比她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