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2 / 2)

蔺先生坐下来,瘦猴子端了茶水前来摆好,道:“老大马上就来,蔺先生吃茶。这个茶是从茂苑县带来,普通寻常,蔺先生莫要嫌弃。唉,京城不易居啊,柴米油盐都贵,我与贵子出去了几趟,走路饿了,看到新出炉热腾腾的馒头,想要买两只填一下肚皮。谁知前去一问,”

瘦猴子说到这里,陡然停住了,蔺先生不由得追问道:“怎地了?”

“四个大钱!一只馒头,比茂苑县要小,足足贵了一倍不止!”瘦猴子举起四根手指晃动,满脸义愤填膺。

“我回来就跟老大说了,老大说,京城人多,达官贵人更多,宅子贵,百姓出去做工当差,工钱也赚得多些。反正什么都贵。我一听,可不是这样的道理。”

蔺先生吃着茶,茶水清淡,微苦,不过吃到嘴里回甘,他很喜欢茂苑的茶,连着吃了两口,点头说是,“京城是不易居,什么都贵。”

瘦猴子猛地靠近,蔺先生惊了跳,头朝后仰,“你作甚,别乱来啊!”

“我不好小倌这一口,再说你也不是小倌,都这么老了!”瘦猴子嫌弃完,蔺先生脸都黑了。

“嘿嘿,老蔺啊,你我相知相交,感情比亲兄弟,亲父子都要亲。我有些想法,一时拿不定主意,你帮我参谋参谋。”

蔺先生白了他一眼,默然了下,最终道:“你说吧。”

唉,不能与一只猴计较!

瘦猴子塌肩缩胸,佝偻着背,烦恼纠结地道:“老大吧,跟了王爷。老大说,这是她的运道,那可是亲王,老蔺你说是吧?可是,老蔺你都看到了,老大的所有花销,都是七少爷在会账。虽说七少爷与王爷感情好,是兄弟。亲兄弟也要明算账,老大等于是被七少爷养着,这笔账,糊涂至极。”

蔺先生亲手选宅子,置办家什行头,选厨娘婆子来伺候。这点子钱,对卫国公府来说不算大事,如瘦猴子所言那样,糊涂得很。 如果让王府出,账就要从王妃手上过,乌衣巷的花销,悉数被王妃知晓,蔺先生就是不懂男女之事,直觉着不甚妥当。

“老大到了京城,要仰仗着王爷的宠爱,七少爷的钱财,实在是太惨了。唉,我很是看不过去。只我人言轻微,说不上话。我与贵子,梨花他们,跟老大一路过来,不敢去想能帮着老大,就是想替老大分担一二。我们有手有脚,想着出去寻份差使,赚几个嚼用,吃穿不用老大操心。”

蔺先生一愣,道:“你与贵子都去寻差使做,文娘子要是出门,谁赶车?”

瘦猴子道:“老大自己会赶车,老大赶车就太张扬了,梨花会赶车,还有梨花呢。”

“哪有妇人自己赶车的!”蔺先生听得瞠目结舌,失笑道:“一个车夫而已,七少爷不至于缺这几个银子,我去同七少爷说,让七少爷再差个车夫来,还有门房,你们不在,门房也得找人。”

“老蔺,你瞧你这话说得!”瘦猴子斜瞥着他,双手抱在胸前,啧啧道:“妇人为何就不能赶车了?梨花比我车都赶得好,不会输给你们府里的车夫。老大也是妇人,老大这个妇人,在茂苑县做事的时候,你们可没想过她是妇人。到了京城,她连吃穿用度都要仰仗人鼻息,七少爷是好心,不会计较这几个银子。老大立的功,可是这几个银子能打发的?”

瘦猴子冲着蔺先生一顿喷,喷得他抬手遮挡,狼狈不已:“瘦猴子,你说话就说话,别乱喷唾沫......“

“老大不贪功,从来不提此事,你们不提也无妨,总不能再以恩人的姿态,扔几个银子,让老大弯腰捡起来,还要将老大翻来覆去琢磨,衡量。老蔺,你给七少爷做谋士,你办差使立了功,七少爷可也这样待你?”

起初蔺先生只当瘦猴子在说闲话,这时回过味来,他瞪大双眼,干笑道:“瘦猴子,你看,怎地就扯到这上面来了......七少爷是君子,从没多想过。贵妃娘娘......,王妃.......”

蔺先生结结巴巴,说不下去了。

齐重渊说一就是一,他不会转弯,转不大灵活,也无需转弯。

周王妃要接文素素进府,文素素进府之后只是姬妾。做侧妃,她的身份低微,圣上不会答应。

殷贵妃肯定会传文素素去问话,上位者看中你的本事,用你就是恩赐。

蔺先生神色黯淡下来,长长叹息一声,道:“我等下进宫去找七少爷,这件事,得七少爷去同贵妃娘娘说。”

瘦猴子连连点头,笑道:“我不懂这些,也管不到老大的事,就是多嘴说了出来。老蔺,你跟京城花楼的妈妈们,关系可好?”

蔺先生拿眼角斜着瘦猴子,听到最后差点没淬他一口,道:“瘦猴子,我不认识京城的妈妈们,我不爱去花楼!”

瘦猴子振振有词道:“没说你去,花楼有什么不能去的,真是,瞧你那假正经的模样,莫非你喜欢的是小倌?小倌也行。”

“好好好,你别急。”瘦猴子见蔺先生脸都黑了,笑嘻嘻道:“老蔺,我就是托你给我牵线搭个桥。我以前在茂苑时,经常去花楼给姐儿们治病,医术高超,药到病除!”

蔺先生哼了声,道:“你少吹嘘。你那不叫治病,你那叫死马当活马医。老温熟悉花楼,我跟他说说,让他给你去打声招呼。”

瘦猴子忙长揖到底,“还有贵子,贵子赶车赶得好,会修葺车,骡子驴马到了他手上,任性子再烈,都得服服帖帖。不定兵营啥地方,有需要养骡马的,给贵子留意一二。”

蔺先生沉吟道:“群牧司属枢密院管辖,养马的能拿朝廷俸禄,早就塞满了各路关系进去的人,哪就那么容易进去了。倒是兵营不管这些,骡马都是些小兵丁在伺候,骡马臭烘烘,这可是苦差,贵子能吃得了这份苦?”

瘦猴子道:“贵子以前就伺候骡马,我们在贵人眼里连牛马都不如,这算不得苦差。”

蔺先生拿眼角剜着瘦猴子,再次提醒自己算了,不跟他这只泼猴计较,道:“皇城司那边好似在寻人,我去打听打听,再给你答复。”

瘦猴子连连抬手道谢,两人再说了两句闲话,文素素来了。

蔺先生忙站起身,抬眼看去,她穿着深青色的薄袄,半臂,同色衫裙,眉目一如既往的清冷,令人不自觉地放轻了呼吸。

文素素步履轻盈进屋后,朝着他欠身,“蔺先生久等了。请坐。”

蔺先生客客气气长揖到底,在下首坐了下来,瘦猴子重新上了茶,退了出去。

文素素开门见山道:“先前贵子前来传话,可是遇到了蔺先生?”

蔺先生赶紧道:“问川他们都在忙,七少爷也在户部当差,恰好我在,便随着贵子来了,一来,我有些事情不明白......”

一来,他前来是琢磨不明白文素素差何三贵传那些话的用意,打算亲自问个清楚明白;二来,他顺道有事想要请教文素素。 文素素差何三贵传话的用意,瘦猴子的话里话外,说得很清楚。

周王妃与殷贵妃,无论是要将她拘在周王府,压着她做个妾室,或者是要琢磨如何用她,都是过河拆桥。

二来,既然都过河拆桥了,再向她请教,就是欺人太甚。

蔺先生在尴尬纠结中,看到了案几上的匣子,忙拿起送到文素素的手边,道:“文娘子,这里面是房契,我给你送来了。厨娘婆子她们的身契,我先前忘记了,下次再给你送来。”

余下的月俸,蔺先生做不了主,他又开始语吃,平生从没这般为难过,脸涨得通红发紫。

文素素只看了眼匣子,淡淡道:“厨娘婆子们的身契就算了,我现在养不起。瘦猴子应当给你说过了,他与贵子梨花几人,都不愿意吃闲饭,也闲不住,想要寻些事情做。他们有本事,能挣得到一口饭吃,我便答应了,劳烦先生,有差事适合他们,帮着打声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