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脸婆子跑得快些,手上的捣衣棒打在男子后背,他哎哟跳脚大叫,“陈婆子,竟然敢打老子.....”
被唤作张沟儿的男子转过身,凶神恶煞欲夺黑脸婆子的捣衣棒,瘦弱妇人追上来,手上的捣衣棒,狠狠砸在他的手腕上。
这下他痛得跟杀猪一样,惨叫连连。黑脸婆子趁机上前,将他一推搡。张沟儿站立不稳,摔了个狗吃屎,脸扑进了雪堆里。
瘦弱妇人浑身满是戾气,娟秀的五官都几近扭曲,扬起捣衣棒用力挥下,打得张沟儿在地上抱头打滚。
“高小丫,你大哥犯了事......哎哟,等你大哥进了大牢.......”
张沟儿一边滚,一边喊痛,一边还不住出言威胁。
“你迟早得是老子的人,到那时,老子再好生收拾你!”
“呸!你个狗东西,迟早得被天打雷劈!”黑脸婆子淬了张沟儿一口,瘦弱妇人则一言不发,神色阴狠,手上脚上都不停,又是用捣衣棒打,又是用脚踹,张沟儿在雪里打了滚,周身上下又冷又痛,他悻悻哼了声,撅着屁股从地上爬起来,飞快往外面逃。
边逃,张沟儿还不忘回头狞笑恐吓:“高小丫,你装什么贞洁烈女,不过是窑子里出来千人枕万人骑的贱妇罢了!待老子......”
高小丫紧咬牙关,眼里淬满熊熊怒火,将手上的捣衣棒朝张沟儿砸来,他赶紧拔腿就跑。
到了门边,张沟儿瞧见张望的文素素,小眼顿时闪烁着□□的光,“喲,这是高小丫以前在窑子里的姐妹吧.....”
“砰!”站在后面的何三贵,瘦猴子附体一样上前,抡起拳头揍在了张沟儿脸上。 何三贵的力气,自是高小丫与婆子不能相比,张沟儿只感到脑子嗡嗡作响,鼻子两股热意流下。
何三贵揪住没反应过来的张沟儿,用力一推,他便被连滚带爬摔到了门外的雪里,许梨花手里抱着灰鼠皮,还不忘上前一脚跺在张沟儿扑腾的屁股上。
张沟儿抹了脸上的血泪,爬起来就捋衣袖。文素素神色平静,目光扫过,他似乎被冰冻住,嚣张的气焰顿时萎缩了下去。
以前在茂苑时,张沟儿就是吴黑狗他们。寡妇门前是非多,寡妇门前要仅仅是是非,那就是天大的幸运了。
茂苑京城依旧一样,甚至在后世,这个问题到新时代才逐渐解决。
高小丫发现了门口的动静走了过来,许梨花忙抱着灰鼠皮上前,道:“高娘子,听说你接针线活,我们来想找你做几件袄子,不知高娘子可得空?”
高小丫打量着他们,神色戒备,最后看向许梨花手上的灰鼠皮,灰鼠皮不算贵重,平时冬日也有人找她做,不足为奇。
“进来坐吧。”高小丫并不多打听,道:“会是会做,你们要如何做,做几身?”
许梨花道:“统共就做三件。”
高小丫让黑脸婆子去关门,对他们道:“进屋说话。”
文素素与许梨花跟着高小丫进了屋,何三贵便等在了外面。
小院狭窄,三间正屋加低矮的灶房,正屋里摆着陈旧家什,收拾得干干净净,角落点着只熏笼,尚不算太冷。
高小丫接过灰鼠皮翻看,边问许梨花要何种样式,尺寸。
许梨花一一答了,高小丫道:“先付一半的定,三日后再来拿时,再付余下的钱。回去之后觉着尺寸不合适,拿回来修改就是,不算钱。”
文素素问道:“先前我们见着娘子这里有人闹事,娘子若是搬走了,我们到何处寻你?”
高小丫看向文素素,片刻后冷冷地道:“我不会搬,无赖地痞来得多了,想要占我便宜的,想要娶我纳我的,三天两头都有,我还好生生在这里。娘子应当不住在附近,要是住在附近,便能知晓此事。”
文素素心道高小丫还真是敏锐,道:“我们刚搬来,京城冬天冷,要赶着做,就出来寻会做针线活的。”
高小丫哦了声,冷淡地道:“娘子若是愿意交给我做,就留下吧。不愿意的话,也赶紧离开。我以前做过女伎,赎身后仍旧是女伎,娘子在这里久留,只怕会被当成我以前的姐妹,就像是张沟儿所言那样。”
文素素说好,让许梨花付了定银。高小丫接过钱数了,写了张字据交给她:“三日后,凭据来取。我只认据,不认人。”
许梨花看过字据无误,文素素朝高小丫颔首道别,转身走了出屋。
上了骡车,许梨花将字据交给文素素,道:“这个高小丫,字写得真好看,人也真真泼辣,凶得很。唉,不凶护不住自己。”
文素素看着字据,高小丫的字写得比她好,笔锋像是刀锋,字里行间寒意凛冽。
许梨花犹在嘀咕:“高士甫难道不管她?他可在福王府做事,自己的妹妹居然被一些地痞无赖欺负,跟我们以前在茂苑一样惨。”
文素素唔了声,道:“高士甫应该管了些,蠢货多得很,这一带又复杂,一时没能看住,便被欺负了去。那个无赖是趁高士甫出了事,趁机上门来的。估计在往常,高小丫估计也不愿意搬出高士甫出来。”
许梨花啊了声,“为何,有高士甫这个哥哥护着,这是求之不得的事。”
文素素道:“高士甫的阿娘方氏,当年卖掉了她们姐妹,供高士甫读书。姐姐死了,她所经历的辛酸苦楚,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兴许是恨方氏,恨高士甫。”
许梨花怔在那里,一会儿后道:“要是换作小的,小的也恨。又不是活不下去了,拿她们姐妹的命,来换取高士甫的功名利禄,真真是偏心啊!后悔,后悔有何用,高大丫能活得过来,能还高小丫清白的日子?!”
高士甫有良心,但不多。当年他就该拦着方氏卖她们姐妹,卖出去再找回来,想要弥补,天大的血洞,如何能填得满。
许梨花见文素素没做声,忙收起了愤怒,小声问道:“老大来找高小丫,就是为了做袄子?”
文素素只唔了声。 她当然不是为了只做袄子,她是在寻找全部的可能。
可能有那么一天,不用靠家中男儿博取富贵前程,女儿不靠嫁人,也可以给家门带来荣光,高小丫她们就不会被卖掉了。
文素素一路沉思回到了乌衣巷,唤来问川道:“你可找得到闵大儒的书,文章,不拘任何东西都可以。”
问川道:“这个容易,七少爷书房应当就有。我去给娘子取来。”
文素素点头,“高士甫这次吃了大亏,人又虚伪,要盯紧着些他。”
问川目露诧异,文素素眉毛微杨,并未多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