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素素笑起来,道:“哪能事事算尽,求得万全之法。反正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决定下来,只管埋头往前冲,莫回头,永远莫回头!”
从来到大齐到坐在承明殿,文素素觉着自己已经升华。她不再只求能活着,她要活出自己的痛快。
真正权倾天下,谁都不能阻挡!
武后刘娥高滔滔她们最后都算是退了回去,文素素不敢认为比她们强,吸取她们失败的经验,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秦王太妃眼睛发热,喃喃道:“不回头,永不回头!”
她们都回不了头。
秦王太妃尝到了与男人比肩而立指点江山,真正掌握权势的滋味,她离不开,离开就真正死了。
文素素回头,她会被绞杀撕碎,尸骨无存。
*
政事堂。
沈相进值房刚坐下,邱大学士扯着吏部曹尚书,并方参知政事一并走了进来,曹尚书抬手懊恼见礼:“我忙得很,邱大学士定要我来,说是有事。”
邱大学士黑着脸,油光铮亮,也不做声,在靠沈相案桌的椅子上坐了。 沈相只能起身招呼他们坐下,小厮进屋斟了茶,姜相端着他的紫砂壶晃悠着走了进来,啜饮了口茶,满足地道:“上了年纪,我还是喜欢吃一口热茶。先前在承明殿,薄荷茶太凉嘴,我吃不惯。”
“咦,你们都来了?”姜相好似才看到邱大学士他们,信步走上前,在邱大学士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政事堂三个相爷,殷知晦丁忧,不聋不哑不做翁姑,姜相向来只会应承,或装聋作哑,被称作“翁姑”相爷。
沈相呵呵道:“难得难得,都坐,吃茶,吃茶。”
邱大学士并没去端茶盏,道:“我想问问沈相,曹尚书,承明殿动作不断,又是为国献策,又是女官。我是不擅长庶务,被训斥我认。”
话虽如此,他还是要紧牙关,拼命将这口气咽了下去。
“承明殿的女官要昭告天下,曹尚书,这件事可合规矩?”
曹尚书皱眉,道:“太后娘娘不用女官,要是从翰林院选官,邱大学士只怕有另一番说法了吧?”
邱大学士被噎了下,沉声道:“吏治不能乱!此事必须有个章程,太后娘娘选伺候的女官,后宫不缺掌事宫女。若是有品级的官员,此事就不同了。”
曹尚书道:“太后娘娘临朝称制,选几个女官管书笔琐碎之事,任谁都挑不出理。邱大学士何须在这等小事上痴缠不放?”
邱大学士看向沈相,问道:“沈相可也觉着是我小题大做了?江南道税司之事,定不是空穴来风。江南道的赋税是大齐的根基,江南道赋税一乱,大齐的根基就乱了!”
曹尚书插嘴道:“登闻鼓院投书的期限还早着呢,邱大学士急甚?”
邱大学士冷哼,“登闻鼓院的举措,不过是装模作样,给世人看罢了!”
曹尚书赔笑几声,端起茶吃得很是认真。
沈相道:“江南道在清理海税前,赋税就乱象四起。邱大学士,太后娘娘出身于江南道,随着前去清理海税的先帝进了京。邱大学士一心为大齐,此份心思,太后娘娘能看到,我也深感敬佩。邱大学士能想到的事情,太后娘娘也能想到。”
邱大学士神情低落,心中无比悲凉,沈相曹尚书都是文素素一手提拔上来的官员,他们定是在盘算着,如何能在税司上分一杯羹,哪管大齐的皇权旁落!
一直饶有兴致吃着茶的姜相这时开了口,道:“我瞧着,江南道税司的事,也未尝不可。自高宗时,户部就捉襟见肘了。当年启用魏相变法,声势浩大,结果却是无疾而终,魏相一党后来何在?”
魏相一党被悉数清退,贬的贬,罢官的罢官。
姜相道:“若是税司能充盈大齐户部,当是求之不得。税司若失败,大齐户部的问题,不是一日两日,大齐一时片刻还亡不了,邱大学士担忧的问题,也迎刃而解了。”
几人一愣,齐齐看向了姜相。姜相举了举紫砂壶,笑呵呵道:“睿宗看得起我,将我送到政事堂,占着相爷之位,我自知没甚本事,从不敢添乱。户部的问题历来已久,现在有人肯出头,挑起这个担子,是求之不得之事,邱大学士何苦纠结?”
邱大学士叹息一声,道:“姜相说得是,是我多虑了。”他站起身抬手告退,意兴阑珊而去。
姜相也站起了身,道:“该用午膳了,这天气真是热得很,今年夏季的洪灾不断,我看呐,估计又有要报灾的折子,唉,我身子骨不好,就劳烦沈相多担着了。”
沈相与曹尚书互看一眼,寒暄着起身相送。待姜相离开后,沈相慢吞吞道:“姜相这个老狐狸,怪不得能三朝为相。”
曹尚书沉吟了下,道:“太后娘娘说过一句话,巴掌大点的地方,官吏快比百姓都多,百姓不吃不喝,也供养不起。”
沈相叹道:“太后娘娘比你我看得远,有胆识。先帝驾崩,礼部陈侍郎上折子请求开恩科,被太后娘娘驳了去。陈侍郎性子也是直,亲自前去承明殿据理力争,太后娘娘一句话就将陈侍郎打发了。”
曹尚书不知此事,好奇道:“太后娘娘如何说?”
沈相笑了起来,道:“太后娘娘说,京城尚有候官的同进士,再取新科进士,是要革除恩荫出仕,还是要将新科进士,由陈侍郎养着,将其官位让出来,安排新科进士。”
曹尚书抚掌笑道:“该!等着派官的人天天来,我都不敢回吏部衙门去。话说,”他声音低下来,靠近沈相道:“税司这事真成了,沈相觉着,太后娘娘会安插谁到税司?”
沈相道:“娘娘自有自己的打算,你我只管遵从,别去惦记。要惦记,老曹,你府中夫人小娘子都识文断字,不如多进宫走动。朝廷差使僧多粥少,娘娘身边的女官还缺着呢。”
曹尚书没有做声,脑中却飞快盘算起来。沈相瞥了他一眼,道:“江南道漕司程弼,娘娘可知晓他的履历?” “沈相!”曹尚书呵了声,吓了沈相一跳,皱眉瞪了过去。
曹尚书无动于衷,只管佩服地道:“娘娘对官员的履历,家世,比你我都清楚。上次我随便提了荆州府不起眼的一个小县令,娘娘马上接上了话,对其了若指掌。娘娘这几年,在六部库房读过的旧文书,公函,政事堂估计都已装不下。娘娘昨日还对我说,程弼是睿宗时,江南道许漕司被罢官后,出任江南道漕司,待年后述职,该得动一动了,升,平调,降,都是动一动。”
沈相听得连连点头,“就这份刻苦,心性,你我都比不了。唉,圣上他......不说了,走,先去用饭,等下你随我去闻登鼓院,娘娘交待的差使,要放在心上,仔细办好了!”
文素素午歇了一炷香功夫起身,秦谅来到承明殿求见。
秦谅道:“娘娘,圣上称欲出宫前去卫国公府拜祭老卫国公,臣称圣上出行,先要清道,布防,须得费上一翻功夫。圣上安危为重,且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圣上出门花费巨大,先要请示娘娘示下。圣上在吵闹不休,臣实在劝不住,娘娘可要让圣上歇下来?”
齐瑞这是要去卫国公府找殷知晦哭诉告状了,文素素揉了揉眉心,道:“天子亲临,是卫国公府的荣幸。天气炎热,操持丧事本就辛苦,殷相又向来低调,圣上大张旗鼓前往,天大的荣幸,就变成天大的麻烦了。让他去吧,你派几个人护着,微服低调出宫,就别摆依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