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黎澄是升大堂审案,所以同知、判官、典史这几位老爷及三班六房的人都要到。
闻安臣因着今日上午黎澄的一句话,也有资格站在堂中,他选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站定,冷眼瞧着。刚一站好,却是就感觉到了几道目光扫了过来,目光中满是恶意和挑衅。闻安臣回望过去,却见是几个书吏打扮的人,看来是六房中人。
闻安臣有些莫名其妙,自已之前从未跟秦州州衙的人打过交道,怎么看起来他们看自已很不顺眼的样子?他拧着眉头沉思起来。
值堂书吏宣布开始。
两排皂班的衙役手持水火棍口中齐声低喝,堂中气氛森严。接着,人犯被带了上来。刘张氏披头散发,两眼无神,神色憔悴,被带上堂之后也不说话,只是老老实实的跪在那里。
一番例行流程走完之后,黎澄一敲惊堂木,喝道:“刘张氏,你是如何杀害亲夫的,速速从实招来!”
刘张氏抬头看了他一眼,漠然道:“之前奴便说过了,是奴趁着他睡着之时,把蛇塞进去的。”
这一次黎澄却没有立即反驳,而是问道:“那你为何杀夫?”
“自从成亲以来,已有六载,他性子暴躁,动辄打骂,奴不堪其苦,遂起杀心。”刘张氏低头道。
“纪司明,这罪妇说的,可是属实么?”黎澄向下面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高瘦汉子问道。
“回大老爷话,确是属实。”纪司明恭敬道:“小的问过她家左邻右舍,都说她那亡夫性子暴躁,时常跟人起冲突的,在家打骂娘子,更是寻常。他们有时候能瞧见刘张氏出门的时候脸上有淤青,有时候晚上还能听到那边传来的哭喊惨叫。”
第18章 疑窦重重 看到这高瘦汉子站出来回话,闻安臣恍然,立刻就知道为何方才那几人对自已恶意十足了。
黎澄不问别人,只问纪司明,说明这纪司明肯定是经手此案的,什么人才会经手这些人命案子?自然是刑房中人!方才那几人,可都是和这个纪司明站一块儿的,说明他们也是刑房的书吏。这些刑房的书吏之所以对自已这般敌视,很好解释——今日上午自已出尽了风头,自然而然的就把他们给比了下去,遭人嫉恨再正常不过。
还没进刑房就得罪了同僚,闻安臣也唯有苦笑而已。
“嗯。”黎澄点点头,又问刘张氏:“那你是何时起的杀心,又是如何预备?毒蛇从何而来?”
“月余之前,他差点儿把奴给打死,奴再也忍不下去,便暗暗寻找机会,那日在院中偶尔抓到这条蛇,当日晚上趁他睡着,便动手了。”
黎澄眯着眼睛问道:“你的意思是,这蛇是从院子里抓到的?”
“是。”
“一派胡言!”黎澄忽然狠狠的一拍惊堂木,高声斥道:“这种毒蛇,最喜阴湿,只产于秦州西南山中,你家院子本官去过,里头假山也无,水塘也无,怎可能有这等毒蛇?”
“奴也不知。”被拆穿了谎言,刘张氏却是一点儿也不惊慌,还是淡淡的说了这么一句。
这是摆明要抵赖了。
“好,不招认是吧?”黎澄冷笑道:“来人,上刑!”
“是!”几个如狼似虎的衙役扑了上去,手里提着夹棍,木头制成的刑具表面呈现出一种黑褐色,不知道沾染了多少鲜血。
看到这玩意儿,闻安臣立刻眼角一跳。逃出西宁城之后,他的手养了好些时日才痊愈。
手指被放进木头中去,黎澄又问了刘张氏一句,得到的只是木然。
“用刑!”黎澄咬牙切齿的吐出两个字。
几个衙役狠狠一拽,木头使劲儿挤压,白嫩纤细的手指瞬间变形,鲜血从被磨破的皮肉之中涌了出来,刘张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黎澄厉声喝道:“招不招?”
刘张氏只是惨叫,至于别的,一个字儿都不往外吐。
接着用刑。
一盏茶之后,夹棍松开,刘张氏十指血肉模糊,已经看不出本来的样子,她趴在地上脸色苍白,冷汗淋漓,嗓子都喊哑了,但还是没招。堂下人群议论纷纷,惊叹不已。
黎澄拧着眉头,有些无可奈何,这刘张氏身子孱弱,若是用刑太重,说不得就会给直接打死了。而且他也有些惊叹于的刘张氏的意志,十指连心,这种疼痛何其剧烈,刘张氏却是硬抗了下来。
闻安臣瞧着刘张氏,神色间也颇有些佩服。
有的东西,真的未必是后天锻炼才能而来。比如说现在这种情况,一个人对某件事或是另外一人特别看重,她可以做的非常好,可以咬着牙,哪怕是忍受剧痛,也绝不供出!
要知道,她之前可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妇人,根本没有受过类似的培训。
而这样的痛苦,便是一个成年汉子也未必能够忍耐。
到了这一步,再审是不成了,黎澄狠狠的拍了拍惊堂木,宣布退堂。他正要离开,忽然瞧见了人群中的闻安臣,立刻便冲着他招招手:“闻安臣,你随我来。”
“是!”闻安臣恭恭敬敬的应了一声,随在黎澄后面走进二堂。
堂上堂下,几乎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有若有所思,有不屑一顾,也有不加掩饰的嫉妒!
刑房司吏纪司明阴冷的目光如一条毒蛇一般,盯着闻安臣的后背好一会儿,方才冷吭一声,脸色阴沉的离开。
二堂就在大堂后面,有一条甬道相连,进了二堂,闻安臣便瞧见正对着门的墙上挂了一块牌匾,上书两个大字:退思。瞧着是有些年头了,显然不是黎澄上任之后弄的。二堂不大,大约只有两丈方圆,也放置有桌椅。这二堂也是可以用来审案的,而且用的次数比大堂还要多,一些比较小的案子,都会在此审理。
黎澄在上首坐下,有伺候的小厮递上茶水,闻安臣瞧了一眼,这小厮是昨日见过的,两人看了个对眼儿,他主动点头笑了笑。 “你也坐!”黎澄指了指下首一张椅子。
闻安臣赶紧推辞,黎澄倒也不勉强,他喝了口茶,喘了口气儿,瞧着闻安臣道:“依你看,此事该如何断?”
“肯定有奸夫。”闻安臣断然道:“刘张氏一个弱女子,自已绝对办不了这事情。只不过她坚决不肯说,依学生看,就要细细分清楚其中缘由。只要能找出刘张氏这般为那奸夫隐瞒的原因,就离揭开真相不远了。”
“哦,说来听听。”黎澄道。
“最大的可能,就是这刘张氏跟奸夫的感情极好,看重他胜过看重性命。另外一种可能,则是她在畏惧!”闻安臣道:“那奸夫势力很大,并且曾经威胁于她,她生怕自已吐露实情之后,会殃及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