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定然不会分辨不出来,二人各自的眼神。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
面前此时所站着的,不是她心心念念的温柔郎君,而依旧是——那本该魂飞魄散的“邪祟”,沈兰蘅!
怎会这般。
怎会如此。
少女“唰”地转过头,朝院中智圆大师望去。
她眼底皆是震愕。
不是说邪祟碰之,立马魂飞魄散么?沈兰蘅如此侵占沈顷的身体,难道不是人人除之而后快的妖邪吗?现下又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一点儿变化都未曾有?!
还是说……
他本就不是什么邪祟?! 不可能。
沈兰蘅不但如此作恶多端,还如此心安理得地寄居于沈顷的身体里、占据着沈顷应该有的夜间生活。
如若他不是恶魂,不是邪祟。
那又该会是什么?
夜风涌动,郦酥衣眸光亦随之而明烈颤动。
似乎瞧出她心中疑惑,一身袈裟的僧人仅是淡淡摇首,而后双手合十,微阖起双目。
他的神色安适而宁静,犹如那一面圆镜。夜风拂过萧瑟的院,那澄澈似水的镜面之上,不生起任何波澜。
圆镜佩于腰间,沈兰蘅朝她走过来时,带起一阵琳琅轻响。
他低下头,边朝圆镜努嘴,边问她:“好看么?”
郦酥衣思绪凌乱。
她无暇思索,闻声,呆滞地点了点头。
对方一眼便发觉她的不对劲。
不过短短片刻,身侧的少女便莫名跟丢了魂儿似的。
她面上发白,一双唇上更是瞧不出分毫的血色。
见状,沈兰蘅右眼皮无端跳了跳,心想着她大约是身子不适,便唤玉霜先扶着她回房。
至于他自己。
从前望月阁熄灯熄得早,每每入夜之后,整个镇国公府更是陷入一片死一般的沉寂。沈兰蘅从未见过这般敞亮的府宅,更从未见过宅子里乌泱泱地围满了这一大批人。他心中万分新奇,便想着趁此机会,多在沈府里面走动走动。
宴席散去,老夫人回房休息。
他屏退魏恪与众侍仆,兀自走在沈府的林径之上。
这几日京都冷雨连绵,这场雨终于在白日有了止歇。此时月色明朗,可甬道之上仍有些积水。沈兰蘅步履缓缓,小心避开那些水洼,漫无目的地朝前走去。
穿过前堂,再往西边走,是先前那一座假山。
再向西边一些,是沈冀的望晖阁。
沈兰蘅并未走进望月阁。
他脚下步子拐了拐,绕开那一所阁院,再朝西边缓缓步行。
沈府比他想象中,还要大上许多。
庭院连接着庭院,林径直通着林径。如此七拐八拐,他已记不清自己现下所在何处。
是在哪一间院子,哪一条道儿上。
但无妨,反正他是在自己家,又走丢不了。
他慵懒地抬起头,打量起周围的景致来。
此时正值隆冬,百草枯萎,院中不见一点葳蕤。 可即便如此,那一片沉沉夜幕里,圆月与星子散发着泠泠清辉,正是相映成趣。
看着面前的男人,她的心底里无端涌上一个想法——如若这次未能成事,如若这次事情败露。
如若自己此时此刻的心声,一字不落地落在沈兰蘅的耳朵里。
那么迎接她的,是比先前每一次,都要惨烈的下场。
她也不知为何会这样想。
只是如今,看着面前沈兰蘅的眼神,映上他那一双眸光晦涩的眼。
她张了张嘴唇,嗓子哑了哑,又别开头去。
月色满身,她在心中祈祷着。
希望今天晚上,便是这个人的死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