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居大营,郦酥衣能辨识出来——这阵马蹄声,大抵是前方有军报传来。
她一颗心被猛地提起。
郦酥衣自榻上站起身,走至军帐口。即便那人离得不远,但她却听不懂来者所说的西蟒话。少女只能从对方的语气中隐隐分辨出来——那人言语欢快,面上似乎带着几分雀跃之色。
对方越雀跃,她心中愈有利刃绞过。
当天夜里,西蟒大营中举办起了庆功宴。
军帐之外,歌舞声连连,鼓点衬着热烈的拍掌声,真是好生热闹。
就连柔莎也去了那庆功宴上,未曾来帐中照拂二人。
郦酥衣将帐帘闭紧。
她刻意去忽视那些欢呼声,背对着帘帐口,背对着那些嘈乱之声,将身子蜷缩起来。
宋识音则在她身侧守着,用手掌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似为安抚。
“无事的,衣衣。今夜兴许是西蟒人的节日风俗,才如此设宴庆祝。沈将军智勇无双,先前曾率军打了那么多胜仗,此次定会战胜西贼,前来接我们回西疆。” “衣衣,莫要担心,睡一觉。一觉醒来便好了。”
也许是好友的轻声细语起了效用,郦酥衣闭着眼睛,不知不觉竟昏昏睡去。
是夜,她做了一场梦。
梦见沈顷听闻她被西蟒人捉去的消息,一时心烦意乱,竟下达了不该下的军令,令大凛将士损伤无数。沈顷更是率兵自选临光仓皇而逃,久不见踪迹。
有人说,他逃去了箜崖山。
有人说,他逃往了西阕谷。
还有人说,当初那位不败战神,早就在玄临关丧了命,未等马革裹尸,已然成了一抔漠漠黄土。
郦酥衣醒来时,面上还挂着泪水。
恰在这时候,有人掀帘入帐,外间的晨光也一同照耀进来,衬得人面上愈发透着几分白。
与郦酥衣不同。
奴婢柔莎的面上却带着怎么也遮掩不住的喜色。
她还是如往常一样,先送来早膳羹汤,而后侧身去,欲为她去唤来军医。
终于,郦酥衣忍不住,她一颗心怦怦跳动着,扯住了柔莎的袖子。
婢女侧身,道:“沈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思量再三,她终是问道:“昨天夜里,营中为何举行庆功宴会?”
问出声时,少女语气之中,竟不自觉地带了几分惶惶然。
春风拂入帘帐,同样是灼灼春日,西蟒的军营却要比西疆寒冷上太多太多。闻言,婢女略一扬起下巴,她的声音虽是明媚清亮,却让人如有冷风吹面,四肢百骸都生了寒。
只因为郦酥衣听见,柔莎面色未变,径直扬声道:
“哦,昨日啊。昨日也未有旁的事,就是我军大胜,已攻占了玄临关,如今大凛那一群贼人落荒而逃,直朝通阳城逃窜而去呢!”
“轰隆”一道,如有雷声劈下。
这一回,不只是郦酥衣,就连宋识音也变得面色煞白。
“你……你说什么?”
沈顷败了,玄临关丢了?
怎么可能!怎么会……
说实话,与宋识音被“关押”在西蟒军营的日子并非不快活。
相反的,生怕她这一枚“棋子”出了差池,西蟒大皇子反倒是派人好吃好喝地供着郦酥衣,每日早中晚、派遣三次医官前来为她把脉。
这般“调养”之下,郦酥衣的胎气反而愈发稳固。
其间,她与识音尝试了许多种逃出此地的办法。
无一例外,二人被西蟒人“不厌其烦”地捉了回来。
几番周折下来,二人都有些许累了。 卸下发钗,郦酥衣与好友重新坐回榻前。
也不等郦酥衣反应,柔莎雀跃地迈开了步子,朝外去为她唤来军医。
这短短几日的相处,也让柔莎看清楚大皇子对沈夫人的心意。
昨夜庆功宴上,大殿下举杯畅言。
这中原女子虽不及我西蟒女子豪迈喜人,可也是生得肤白貌美、柳腰纤细。尤其是此番擒拿回营的那两名大凛女人。
虽说其中一位已是沈顷之妻,待西蟒大军攻占通阳城、拿那沈贼头颅祭旗后,再一举侵占那沈氏遗孀。
这女人嘛,纵使再怎么生得美艳漂亮,可终究也是死了丈夫的寡妇一个。乱世飘零,无依无靠。届时只要将她腹中沈顷腹遗子处理干净了,带回西蟒随便封个侧妃,看着那样一张漂亮小脸,也算是做了件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