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蟒的春雨却带了几分野蛮。
还未反应时,这场雨便瓢泼而下。倾盆的雨水将西蟒上下浇得一片灰蒙,亦将人一颗心,浇灌得万分惊悸慌张。
她坐在帐里。
宋识音与她并肩,听着帐外摇晃的风雨,温声安慰。
沈顷带兵退回通阳城。
准确的说,是沈兰蘅,无能无用的沈兰蘅,带兵退回了通阳城。
时至如今,郦酥衣仍旧不能接受——沈顷与沈兰蘅,是同一个人的事实。
他们相差那么多,怎么会是同一个人呢?
雨水扑簌,送来通阳城那边的风声。
春风愈发浸冷,生着寒,落在身前婢女清丽的面庞上。
闻言,柔莎将下巴抬得愈发高了,她眉飞色舞,洋洋得意道: “我们大殿下占据了玄临关,如今关上的旗帜也已经换作我西蟒军旗。下一步我们便要沿着玄临关乘胜追击,一路打到通阳城去,立志歼灭大凛这一批落荒而逃的贼寇。”
“不过话又说回来,也不知怎的,前夜那大凛统领与我军作战时,明明还好端端的,只一瞬竟像突然换了个人般,疯疯癫癫,竟还说起胡话来了。这也是天佑我西蟒,叫我军得到了玄临关这样一块要塞宝地,取了玄临关,我们大殿下便能更好地率军东上。待到再攻占了通阳城、繁南城……届时,整个大凛便是我西蟒的囊中之物,囊中之物啊!哈哈哈……”
郦酥衣听着,西蟒皇子是如何将大凛的将士如困兽一般,围堵在那偌大的通阳城中。
这些天,她无一不在心中暗暗祈祷着。
沈顷快醒来,沈顷快醒过来。
快救救通阳城的百姓,快救一救大凛的子民。
她做了一场又一场的噩梦。
噩梦中,是沈兰蘅毫无经验的率兵出征。他虽说啃了些军书,可对抗旁人还好,他哪里又能对抗得了老辣阴险的西蟒皇子?梦的尽头是城破,西蟒的铁骑踏破通阳城城门。城楼上扬起侵略者的旗帜,西蟒军所到之处,处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明明是初春,通阳城的每一处,却是寸草不生,一片荒芜。
郦酥衣心口钝痛,急速喘息着,自噩梦中惊醒。
宋识音同样是面色灰败。
对方却仍然紧攥着她的手,企图安慰她:“衣衣,我们要不去死吧。”
她当然想去死。
如若那人是沈顷便好了,郦酥衣不止一次地想,如若沈兰蘅当真能消失,那便好了。
那便不会有乱子,不会出意外。沈顷仍是那个沈顷,是众人心中百战百胜、无一败绩的常胜将军。
他会护着西疆,会保着通阳城的百姓,会用手中御赐宝剑,寸土不让地守好大凛的每一寸土地。
如果只有沈顷,那便好了。
思及此,郦酥衣忍不住叹息。一瞬之间,她的脑海中又无端浮现出那一张脸。
那一双凌厉美艳的凤眸,此刻正微微向上挑着,男子目光缱绻,又充斥着几近疯狂的执念。他望向郦酥衣,不过一瞬,眼底的情愫登即变作了占有。他眼眶微红着,俯下身来吻她。
那双唇滚烫,触感近乎真实。
郦酥衣去躲,去抵触。
对方抓住她的手,掐住她的腰。
他目光垂下,发丝亦垂下。用一颗固执的心,用那不小的力气,去啮咬她的唇。
男人呼吸灼烫,轻轻喷薄在少女颈项。
郦酥衣唇上生起痛意。
她想要挥开他,想要去推开他,可对方力道极大,将她禁锢得更是发紧。对方手指纠缠,仿若一根难以绕开的红线,严严实实地裹住她的手指,将她一整个身子都缠绕得难舍难分。
她被缠绕了太久太久。
久到手指发酸,呼吸亦是艰难。
若是他能消失,若是他能够消失……
这场梦境不知何时消散,郦酥衣只记得梦的尽头,是对方那道无论如何都躲避不开的视线。 沈兰蘅凤眸冷彻,眼中似带着失落,那眸光却分明与她说着:
——他要与她纠缠,生生世世,不死不休。
……
天气一寸寸回暖。
帐中撤掉了暖炭,初春的风呼啦啦吹刮着,却让人身上感受不到半分暖意。郦酥衣与宋识音试了无数种逃离的方法,就当她以为西蟒皇子会将自己一直困在此地时,对方却忽然掀开帘帐、找到了她。
与前一次相见时一般,男人瞳眸生蓝,一张脸上,仍带着骄傲恣肆的笑意。
洋洋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