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老役卒,我爹去换的,要不是我老奶挨不住了也不会去换,黑心的紧,半钱银就换了三个巴掌大的糙饼。”
妇人一听立马打消了念头。
隋玉小心翼翼护着燃着火星的木柴走了,她没注意看路,半道跟人撞上。她绷起脸抬头,是个脸熟的面孔,同族的一个妇人,她不清楚喊什么,对方失神落魄的,手里端着一碗冒热气的豆黍稠粥快撒了。
珍嫂子认出是隋玉,刚要借机发泄恨意,余光里瞥见一抹火星,立马转了态度,她僵硬地扯了下嘴角,说:“丫头,待会儿我借个火。”
“行。”隋玉点头,她小心打探问:“哪来的热粥。”
珍嫂子脸唰的一下白了,什么都没说,她扭身就走。
隋玉耸肩,两人同一方向,她跟在后面看见妇人的发髻散乱,发间插着草,上衣杂乱地系在了裤子里,胫衣的带子似乎是散的,垂了出来。
她心里大概明白了,步子慢了下来。
“玉妹妹,快点,柴已经准备好了。”隋慧小步跑过来,她扯着隋玉快步走,欢喜道:“终于能烤火了。”
然而柴禾有限,干草还要用来铺盖睡觉,烧火做饭也得紧巴着,当罐子里的雪化了,水热了,糙饼就撕碎扔进去焖着。
等水烧开,罐口冒白烟的时候就停了火。 两个面饼煮成一锅稠粥,两家六个人围坐在火坑边上,六双手捂在陶罐上,心满意足地享受片刻的温暖。
第6章
肚里有了热食,终日紧绷的身子松懈下来变得沉重,隋玉觉得疲乏犯困,抓住这丝睡意,她钻进草盖下,蜷缩着手脚闭眼睡觉。
隋文安守在残留着火星的坑边,跟两个妹妹说:“你俩也去睡,夜里冷,睡不了多久,趁这会儿补补觉。”
“火能留着吗?我们晚上再烧罐热水喝。”隋灵问。
隋文安摇头,一是没可供烧火的木柴,二是马厩里满是干草,一点火星迸出去就能引燃大火,这后果是他们承担不了的。
人都睡了,马厩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伴着风雪的声音,倒也是难得的安宁。
隋文安用棍翻动坑里的灰烬,待最后一抹猩红色的火星消失,他提起罐子出门,装雪倒进坑里,末了再用之前挖起来的土埋上。
“三叔,我去巡一下火坑,你留这儿守着。”他说。
隋虎点头,提醒说:“有柴的火坑是人家特意留的火种。”
“我晓得。”
隋文安又出去装满一罐雪,余火烧尽的火坑倒上雪埋上土,留有火炭的火坑他用雪沿着坑边围一圈。
睡梦中的人被他弄出的动静惊醒,不等看清他的动作,只以为是他坏心要扑灭特意留的火种,爬起来就一脚踢过去。
“叔,别误会,火没灭。”隋文安踉跄一下,他憋屈地好声好气解释,捏了最后一捧雪补在裂口处,提起罐子走了。
应募士这才看清火坑边堆的一圈雪,明白是误会人了,但见隋文安穿的是囚衣,他也没道歉,扭开脸往火坑里丢几根木柴,倒头继续睡。
马厩门开阖带进来的冷风让靠门睡的人发恼,刚要发脾气斥骂,在看见门外站的官兵时瞬间变得老实和善。
“官爷。”隋文安低眉顺眼地问好。
“犯了什么罪?”
“罪人的父亲是舆县前郡守。”隋文安羞愧道。
留有胡须的官兵闻言霎时变了脸,再开口时失了温和之色,冷硬地说:“此后几天你负责盯着余火,但凡失火,罪责皆在你。”
隋文安平静地躬身道诺,等人走了,他继续装雪。待徐徐冒着青烟的火坑都围上一圈雪,他这才拎着罐子坐回到自家人睡卧的草铺上。
“外面还在下雪?”隋虎编着鞋底头也不抬。
“停了一阵,又下起来了。”隋文安脱了草鞋倒雪,忧心地说:“再落几日雪,待我们赶路的那日,恐怕雪要埋齐大腿。”
隋虎停下手上的动作,良久没有开口,再低头去编鞋底的时候忘了该动哪根草,他叹声气,只得拆一截再编。
隋文安从草铺下择出一把稻杆,坐过去跟隋虎学着编鞋底。
时间在风雪间流逝,马厩里煮饭烧火的余温渐渐散尽,寒气又起,沉睡的人被冻醒,一个个缩在草盖下撕心裂肺地咳。
隋玉在睡梦中感觉身上盖的草被人动了,意识缓慢苏醒,她正琢磨着是不是隋慧坐了起来,就察觉到裤腿被卷了上去。她猛地睁眼,就势一脚蹬过去,腿上盖的干草飞了起来,尘土飞扬,激得其他人纷纷打喷嚏。
“你动我裤腿做什么?”隋玉含着怒瞪向隋虎。
“吓到你了?我看看你腿上的那东西是怎么做的,我给你小弟也做两条。”隋虎说。
“就是在布上戳一排眼儿,用麻绳串进去,将两片布连在一起就行了。”隋玉坐了起来,解开腿上的一个草筒递过去,说:“就剩那点布了,你们几个分分吧。” “多谢玉妹妹。”隋慧高兴极了,这下不用拆肚兜了。
天色近晚,马厩里光线昏暗,隋玉瞄了一圈,多数人还是躺着,坐着的都在捶着胸膛憋着劲闷咳。她心想她们这一伙儿人到底是富贵人家养出来的,身底子不差,在寒天雪地熬了这么些天都没病。
麻布的撕裂声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离得近的人打听道:“哪来的布?你们在做什么?”
“给胫衣多续层布,想往夹层里多塞些草。”隋虎答。
“可有多的布?我给孩子也做一个。”
隋虎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看明白草筒该怎么做,就把隋玉的递给她,让她赶紧穿上。
“快开饭了,待会儿还是你跟你堂哥去抢。”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