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持续了近一个时辰,正午时,以三个匈奴贼带伤落跑为尾声结束了战斗。
山脚下血气大盛,马蹄带起的灰尘在秋阳下徐徐升空,砍伤大胯起不来身的健壮马匹卧倒在地声声嘶鸣,空中鸟雀盘旋,山腰上狼嚎阵阵。
赵西平撕裂外衣靠在石头上处理伤口,兔毛坎肩已被鲜血浸透,挡住刀刃锋芒的木板早已四分五裂不知去处,鼠皮裂痕下的伤口血肉翻滚,鲜红的血正从伤口中滴落。
“呼——”赵西平长呼一声,他忍着心惊从地上的死人身上翻出伤药敷伤口,药粉撒在伤口上,他疼得额头冒青筋,待痛感褪去,脸上起了细密的汗珠。
“怎么样?”武卒垂着砍伤的膀子走过来。
“死不了。”赵西平擦了擦血,他感叹说:“匈奴人力气不小。”伤势比他预想的严重。
“吃肉的肯定比吃米面的力气大,这次伤亡又不少。”武卒心生后怕,又闻一声狼嚎,他打起精神,说:“影不影响赶路?我们收拾收拾该走了,等天晚了,山上的狼要下来。”
赵西平坐着不动,说:“让我缓缓,不影响赶路。”
“行。”
武卒去清点伤亡的人数,赵西平背靠在石头上心有余悸地看着,距他半步远的地方就躺个死人,他记得他的名字,顾世成,是个挺胆小的汉子,这次出门是被他老爹塞进队伍里的,只因他老爹想让他练练胆子,没想到出来一趟就没命了。
如今儿子没命了,顾老爹估计下半辈子都活在愧疚里。 赵西平想到了自己,他摸了摸砍破的坎肩,若是他死了,隋玉就是活着,下半辈子也不好受。
“你杀了四个人。”武卒提着一串人耳过来,以对账的口吻掰算:“射死三个,斩落一个人头,其他还有没有?”
赵西平摇头,之后他都是补刀,算不上单独斩获。
“行,上马吧。”武卒甩了甩人耳上的血珠子,指着旁边的尸体说:“你带上顾世成,往北走个两天,寻个好地方给埋了。”
赵西平没意见,他扶着石头起身,突然想到什么,他跟武卒说一声,俯着上半身往远处走,捡回掉在地上的藤弓。
搬运尸体的兵卒捡起一柄完好的弓箭扔给他,说:“这不是有完好的,你拿一柄回去,回去了跟校尉少报一柄就是了。”
“我习惯了这把弓的重量,回去再续一根皮弦就是了。”赵西平没要,他将藤弓从包袱缝塞过去,继而扬唇一笑,炫耀道:“这把弓是我媳妇送给我的,能在战场上保我的命。”
其他人闻言同时“嘁”一声。
凝重的气氛陡然松懈下来。
来时三十个人,回去时只余十三个活人,十七具尸体绑在马背上,再杀死哀鸣不止的伤马,每人取坨马肉,带上俘虏的贼马和贼人抢来的砍刀、菜刀、粮食、布匹、皮毛打马西去。
五人带伤,回程的速度慢了许多,天黑露宿时,远处的狼嚎清晰可闻。
背风坡的空地上堆起个火堆,火光照亮每个人的脸,架在火堆上的马肉有了香味,不知谁的肚子咕噜一声。
武卒戳着油光发亮的肉坨递给赵西平,一走近就闻到了呛人的血腥味。
“伤口又裂了?”他问。
“嗯,歇一晚估计会好点。”赵西平虽然饿,但没什么胃口,他抽出刀放火上烤了烤,削一片马肉喂嘴里,说:“我要是不带伤,这会儿能再返回去射杀两头狼。”
“伤得还不够重,还有心思想出息。”武卒嗤一声,“下次还出来?”
赵西平毫不犹豫地出声:“出来,我回去再好好练练箭法,拳脚也要练练。”
“鬼迷心窍。”武卒不屑。
可不就是鬼迷心窍,赵西平没反驳,他轻按了下伤口,伤得这么重,他怕的要死,竟然还不打退堂鼓。
夜深了,夜风在山间呼呼作响,赵西平抖开狼皮盖身上,他躺在火堆边闭眼睡觉。半夜被冻醒,他感觉四肢无力,头脑发沉,浑身倦怠得让他没精神。
“我发热了。”他推醒武卒,“有没有什么药?”
武卒转醒,他掏出药又给赵西平重敷伤口,伤口敷好,他拿来一囊烤热的水递过去,又去检查另外三个伤兵。
睡前精神不错的三人都有些发热。
“天亮后,先送你们去附近的城镇看大夫。”武卒说。
赵西平躺在地上看夜幕,他有些担心,伤口引起的发热比狰狞的伤口更要人命。他想起了隋玉,他要是死了,她怎么活?
半夜煎熬,天亮后,一行十三个人上马,翻越山涧循河而上,走出马鬃山,远远能看见酒泉郡的城墙。
晌午时,赵西平等人走进一座城外小村,村里有个游医,煎几碗药给他们灌下去,又让他们趁早去城里的医馆看大夫。
武卒决定不再带着尸体上路,他派五个人先带赵西平等人去酒泉郡,他跟另外两人留下来挖坑埋人立碑。
夜幕降临时,一行十个人抵达城门外,递交手书讲明情况后,城门一侧的小门开了,赵西平等人连夜住进医馆。
割肉清创、施针、喝药汤,赵西平迷迷糊糊感觉到疼。 再醒来已是两日后,他睁眼觉得面前站的妇人眼熟,看了好几眼,才试探着喊:“娘?”
赵母冷笑一声。
赵西平隐隐觉得不妙,他打量下环境,还在医馆里,只不过不见其他人。
“娘,你怎么在这儿?我那些同僚呢?”
“我来看看我的痴情种儿子死没死,阎王殿的老爷夸没夸你?”赵母见他醒了,兜手打他一巴掌,“老娘怎么生了你这个憨东西?你贱啊?为了个女人不要命了。”
赵西平沉默,他在心里骂武卒一通,指定是武卒漏了口风。
赵母掐腰大骂一通,见他板着个脸装聋,越骂她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