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节(2 / 2)

“是啊,他一个没牙的老头子,吃不多喝不多,又没精力像年轻人一样四处走动,只能跟仆妇们坐一起聊聊闲话,回去了再跟我念叨,嘴碎的很。”话是这么说,阿水脸上丝毫不见嫌弃。

绿芽儿托腮看着她,她好奇地问:“你想跟着商队离开敦煌去看看吗?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跟着我娘和隋婶婶一起去大宛了。”

阿水点头。

“下一趟出关,你跟我一起走。”

“不行,我不能走。”阿水拒绝得干脆利落,“我爹今年五十六岁了,他老得只剩一把骨头和一张皮,头发稀疏得像荒野上的杂草,腰也佝偻了。他可能还能活十年,也可能只能活一年或是半年,我不能离开他,我得陪着他。”

绿芽儿讶异于她竟毫不避讳地谈及生死,老牛叔可是阿水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她不害怕他死吗?

溜进学堂的大花猫“喵”一声,两个姑娘歪头去看,绿芽儿看见她爹站在门外。

“我先走了。”阿水赶着大花猫出门,她嘱咐说:“绿芽儿,你走的时候关上学堂的门,别让猫溜进去拉屎拉尿。”

学堂里早就没人了,只因绿芽儿跟宋娴住在客舍,她没事做就待在学堂埋头练字、认字。

“什么时候回来的?”黄安成问。

绿芽儿不信他不知道,她阴阳道:“奴仆赶着骆驼群出城的那天。”

黄安成笑一声,他走进学堂拉开一条长凳坐下,伸手拿起绿芽儿练的字细细看。 “是在这儿吗?”赵西平问。

“是的,绿芽儿在跟她爹说话。”阿水说。

黄安成听到声站起身,他随手放下练字板,撂下一句好好跟着夫子学就出门了。

“黄兄弟,你来找我?”赵西平问。

黄安成扫过他膝上的黄土印,说:“我听老牛叔说你在安葬你老丈人?坟修好了?我去祭拜一下。”

“家里的事太忙了,回来三四天了,才让他入土。祭拜就不用了,他儿子闺女和外孙都在墓前跟他念叨,我们就不去打扰了。”赵西平往外走,问:“你这时候不在当值,过来寻我有什么事?”

“玉门关和阳关的兵卒押送两地的营妓过来了,你要过去接应一下。”

赵西平拍头,他真把这事忘了,只惦记着河西四郡了,玉门关和阳关驻守的驻兵多,这两地的营妓应该少不了。

赵西平跟黄安成骑着骆驼去西城门,不出他所料,城外营妓有四百八十二人,其中大小不一的丫头有五十三个。

“驿卒把消息传过去半个月了,一直没等到您派人过去安排,也就没人管,她们整天寻死觅活地守着城门口,进出的商队来来往往,实在是有碍观瞻,我们大人派我们把这些人送到敦煌来。”一个满面灰尘的押送兵递出一箱奴契,继续说:“因为不知您的安排,奴契也就没销,都由您安排。”

赵西平伸手接过,另一个寡言少语的兵卒递来另一箱奴契,他也不作声地接过来。

“大人,您清点一下人数,要是没问题,我们兄弟这就走了。”

赵西平招来黄安成,让他帮忙念名字。

“我不认字。”黄安成接过两个箱子,说:“我抱着,你来念,你认字吗?”

赵西平点头,“接下来我念一个进城一个,进去后沿着城墙根站,排成两队,不能挤成一窝。”

“孙青蕙。”

“孙青玉。”

“虞芙。”

“赵云歌。”

“……”

被点到名字的女子一个个木呆呆的,像是反应迟钝,她们聚精会神地听着,听到自己的名字却愣了三四息才反应过来自己叫什么。

一个个如花似玉的名字在城门口回荡,一个个形容枯槁的女子眼神躲闪地走进城门。

四百八十二个女子都进城了,一个木箱里剩着七个奴契,一个木箱里剩着三个奴契。赵西平诧异地看向押送兵,他们也摸不清情况,只能借口监察官马虎,死的营妓的奴契也掺和进来了。

赵西平没搭腔,他把多出来的奴契还给他们,随后让黄安成送两队营妓去城北,他则是骑着骆驼去找胡监察销奴契改良籍。

胡监察一见他就头疼,他接收了另外三郡的营妓,知县把他一顿骂,眼下赵西平又送来四五百人,他不敢抬手去接啊。

“赵中郎将,您饶我一条老命吧,这又来四五百人,哪里还有房舍安顿?一人赊欠五石粮,四五百人就是二千多石粮,这个事最终落在农官和知县的头上,您要让他们要我的老命啊。”

“他们要你的老命,我给你做主。”赵西平直接把两箱奴契撂桌上,他提起桌上的水壶倒碗水喝,有意无意地说:“我见过你家小子,他是个聪慧的性子,你若是力有不逮,以后办事带上他,上阵父子兵,总比你一个人干着急强。”

胡监察瞬间反应过来他嘴里的这个小子是安哥儿,他想了想,缓和了神色,说:“你这个当姨爹的肯提拔这小子,算他运道好。你我也算连襟,这顿骂我替你挨了。”

赵西平放下碗,说:“户籍做好了,你让他给我送到客舍去。”

“哎。” 赵西平出门牵上骆驼又急匆匆走了。

河西四郡加上玉门关和阳关,从良的营妓一共有九百九十五人,从武威、张掖、酒泉三郡跟来的男人有一百零一人。消息传来敦煌后,有意寻个女人做伴的男人有八十九人,这八十九个男人都有居所,寻到中意的女人就领回去了。

剩下一百零一个男人跟一百零一个女人结伴成家后,赵西平优先把他们安顿在民屯里。民屯的房子跟军屯的房子布局相似,一正一偏两间卧房,外加一个灶房和牲畜圈,牲畜圈搭上棚子再隔断一下能住两家人,一个小院就能住下四家人。

独身的女人则是安排住进军屯,因着她们不用讲究男女有别,一间屋能睡四五个人,最后剩下的八百零五个女人挤挤挨挨地塞进六十二间空置的房舍里。

“你们住一起虽说挤一点,但人多力量大,出气的多了,夜里睡觉都踏实不少。”隋玉拎着羊皮卷,站在一家屋舍里跟入住的女人说话,“这里是军屯,每条巷子住的都有十夫长和百夫长,另外还有屯长管辖,跟民屯相比,这里的纪律肯定严明一些。但不是全是好人,心怀恶意的人绝对不少,尤其是你们身份特殊,往后肯定不缺对你们唾骂的妇人,以及上门骚扰的男人,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我建议你们不要搭理外人,这里只是你们暂住的地方,明年还会迁往酒泉郡和张掖郡,故而不用费心思经营邻里关系。早上一起出门干活,傍晚一起回来,回来就关上门,天黑之后就不要出去了。”

“那打水呢?洗衣呢?”有人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