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为何?”
蛇王的语气太过随意,神色也十分温和,总是让茯芍想起陌奚。
在这熟稔的对话中,她不留神把话说了出来。
“我姐姐走了。”她蹙眉,叹气道,“她去了外地经商,一直没有回来,不和她缠缠的话,我就睡不安稳。”
说着,她又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反正已经要被扣钱了,蛇王也没有不悦,茯芍就放任自己随便失仪。
陌奚一顿,没想到竟是这个原因。
“没有蛇的身体像姐姐那样粗壮顺滑。”茯芍忧愁道,“除了姐姐,其他蛇对我来说都太细了,没办法尽兴。”
酪杏那样柔弱的小蛇,她真怕自己梦中一个不注意就把她绞断了。
陌奚垂眸,“如此并非长局。商者常年在外,令姐一日不回,卿便一日不得安寝;一年不回,卿便一年都无法安睡了么。” 茯芍愣住了,陡然想起雪婆和晓音晓琴都说过,陌奚很少回别苑,一年也未必有一天住下。
她蓦地惊觉——
姐姐……这是在委婉地和她道别了么。
他带她出了韶山,帮她熟悉了外面的世界,又给了她一处落脚居住的宅子,如今她又有了一份差事。
他觉得可以放心了,便不再管她了?
茯芍的心情一下子低落下来,巨大的孤独感和抛弃感笼罩了她。
她那样喜欢陌奚,日日戴着他的蛇皮,但陌奚并不将视为她一同生活的同伴。
如果不是在蛇王面前,茯芍真想用尾巴卷住自己,把头埋进身体里。
“别哭。”
冰凉的手指拭过她的眼,茯芍一怔,这才发现自己的眼睛有点潮。
“我没哭!”她慌忙退开,羞窘地为自己争辩,“蛇不会哭,我只是有点困而已。”
蛇王收回手,眉展眼舒,“那就好。方才的话是我冒昧了,卿别往心里去。”
他似乎有些歉疚,“令姐回来之前,卿若无法安枕,可去汤阁小憩。那里的温泉水有安神之效。”
茯芍惊得困意全无,“那怎么行,那是您的水域,我怎么能使用。”
蛇王笑道,“卿与我有救命之恩,这点小事就不必推辞了吧。”
茯芍定定地盯着他,半晌,喃喃:“王,您和我姐姐好像……”
救命之恩……当初陌奚也是这样对她说的。
只是恩情,还完便了结了。
她的眸色黯淡了两分。
陌奚蹙眉,事到如今把自己的身份告诉茯芍也无妨,可今日从丹尹神识中提取到的记忆又让他有所顾虑。
茯芍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丹尹的求偶。
这无可厚非,那是她生命中得到的第一个求偶邀请。
茯芍挑剔自己后代的父亲,但并不挑剔雄性床伴,三千年的雄蛇也好,两千年的雄蛇也罢,只要对方的外貌合她心意,都能成为她的临时伴侣。
她喜欢所有蛇,但对待丹尹的态度比对待丹樱、酪杏稍显随意。
这份随意来自于雌雄之间的地位差距。
一个是被追求者,一个是追求者,雌蛇眼中,雌性才是真正平等的同类,雄性的地位要略低半阶。
向茯芍坦白自己的身份,固然可以使他们的距离顺理成章地更近一步,却也会就此出现微妙的阶级差距。
当茯芍认识足够多的蛇妖后,“第一个遇到的蛇妖”的这一特殊性会被慢慢冲淡。
到了那时,他在茯芍眼中和其他雄蛇再无分别,充其量只是“更强大”“更讨喜”一点的雄性而已。
强大温柔的“陌奚姐姐”是值得她崇拜、学习和憧憬的对象; 但强大温柔的蛇王,只是个优质的雄性,是发青期的首选对象,是可供挑选的物品。
别说是独立自主的茯芍,即便是扭捏作态的丹樱,看他的眼神里也多是占有,而非柔情蜜意。
那是打量橱窗里昂贵宝石的眼神,是势要将喜欢的东西弄到手的偏执欲。
丹樱不经意间的言行、以及周围的那些窃窃私语,都无时不刻地在提醒陌奚——
被那样优秀的雌蛇追求是多么至高无上的荣耀,即便是王,他也未免有些不知好歹了。
陌奚再是厌弃雌身的媚俗容貌,也无法下定决心舍弃那份被茯芍仰慕的尊荣。
如今她对着蛇王尚有畏惧和尊重,可一旦被她知晓自己的心意,她便会无所畏惧。
陌奚当然希望茯芍能更放肆地靠近,可他不想被茯芍用看货物的眼神打量自己。
比起那样的眼神,他宁愿是疏远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