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陆清眠的声音外,江浸月还听到了另一道声音,响亮、沉重又急促,是他的心跳声。
江浸月知道陆清眠为什么要穿裙子,陆清眠曾说过,裙子、裤子都只是衣服,衣服怎么穿只看个人意愿,本不该有任何标签。就像娘炮、娘娘腔这样的词汇,不是因为你是男生还是女生而伤人,是因为这样的词汇本身就存在问题,它们不应该被用在任何人身上。
道理谁没听过,对受害者来说,空口而出的大道理只是高高在上又自以为是的第二次伤害。
所以陆清眠穿上了裙子,在大学的迎新晚会上,在几千名新生面前,在校领导的愤怒里,无所畏惧地穿上了被贴上女性标签的裙子。
他听到了无数的快门声,那些新生们不断拍着照片、录着像,这些东西在未来都有可能成为伤害陆清眠的武器。
陆清眠亲手将这些武器交到了别人手上,他本可以不用如此的。
陈可爱也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他是万万没想到陆清眠会在迎新晚会这么重要的场合来这一出戏。
突然,他听到了身旁的江浸月笑了起来。
一开始只是轻笑,逐渐变成了大笑,江浸月捂着肚子,笑得上不来气,等他笑够了才坐直身体,看向舞台。
舞台上,陆清眠仍看着江浸月,口中的演讲词没有半点磕巴,清冷、沉稳的声音透过话筒传遍整个礼堂。 江浸月迎上陆清眠的视线,扯下口罩,对着陆清眠做了个鬼脸。
“总说我笨,明明你也没聪明到哪里去。”江浸月轻声呢喃。
陆清眠想传递给他的东西,他接收到了。
是勇气,永不折服的勇气。
很快,陆清眠的演讲结束,主持人重新上台,开始了接下来的流程。
一个又一个精彩的节目呈了上来,无论是劲歌热舞还是爆笑小品,江浸月都看得津津有味,坐在这么多人的礼堂里,他却罕见地格外放松。
直到倒数第三个节目,陈可爱带着江浸月离开座位,去了后台。
掀开帘子,江浸月一眼就看到了陆清眠。
陆清眠坐在角落的椅子上,跷着二郎腿,大红色的蕾丝裙被他随意团在腰间,不时有人对着他的方向指指点点小声议论,陆清眠全部忽视,正拿着手机打游戏。
江浸月一进去,陆清眠像有心灵感应似的放下手机,走了过来。
“准备好了吗?”
江浸月认真点头:“准备好了。”
陆清眠将手搭在江浸月的肩膀上,掌心的热度隔着衣服传递过去,“只有30秒。”
江浸月笑了起来,“30秒够了。”
让江浸月来迎新晚会唱歌是陆清眠一个人的主意,迎新晚会的时长和流程都是早就排练好的,他不可能中途为江浸月强硬插进去一个节目,这行为非常不负责任,所以陆清眠打算从自己的钢琴曲里挤出这30秒。
倒数第三个节目表演完,终于轮到了陆清眠的节目。
幕布前的主持人已经报完了节目名,舞台的灯光重新暗了下去。
陆清眠走上台,依旧是那身违和的黑色礼服上装配大红蕾丝裙,他坐在三角钢琴前,修长好看的手指悬在黑白琴键上,突然重重按了下去。
比原曲更快速急促的曲调传了出来,观众席上的新生们先是一脸茫然,随后爆发出了巨大的喧哗声。
“我草!这他妈是自带2倍速吗?《鬼火》这么难,他还能弹这么快?”有会钢琴的同学表达了震惊。
“什么倍速?陆清眠弹得什么!好难听!他不会是在乱弹吧?”
“不是乱弹,只是太快了,听着就很乱。”
“我以前练过这首,他没弹错,只是……”
“只是啥?”有人追问。
这名同学面色扭曲了一瞬,一脸纠结道:“只是他这个弹得……毫无感情,只有技巧!”
在喧闹声中,陆清眠硬生生提前了30秒弹完一首曲子,然后将麦拉到面前,突然高声说:
“有请——江浸月!”
“江浸月?江浸月是谁?”台下不时有人疑问,站在后台的主持人也不停翻看节目表,确定没有江浸月这个名字。
这时,舞台的灯光又亮起一束,两盏大灯照向陆清眠,陆清眠身后的幕布突然拉开了。
深红的幕布后面竟还有一层单薄的白色幕布,在大灯的照射下,能看到幕布后站着一个人。 人影映在白色的幕布上,有些清瘦。
突然,一道空灵清亮的哼唱从幕布后传了出来,同时陆清眠再次弹起钢琴,这回琴声轻缓,只是为这道哼唱伴奏,并未喧宾夺主。
哼唱没有歌词,曲调却婉转悠扬,不过几个调子就勾起了台下观众的心绪。
台下不仅坐着大一的新生们,还有些跑过来凑热闹的大二、三、四的学生。
礼堂躁动的气氛慢慢消散,渐渐竟无人再交头接耳,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舞台上,更准确地说是放在了白色幕布后的人影上,沉浸在了歌声里。
幕布后,灯光落在江浸月身上,江浸月微闭双眸,一手按在胸口,用心而认真地哼唱着。
歌声里,他似乎把一切都忘记了,忘记了过去的痛苦,忘记了本该有的紧张,忘记了其他人的注视,此时此刻,他只是江浸月,在唱歌的江浸月。
短短30秒,却让礼堂陷入了久久的沉静。
如果说刚刚陆清眠的钢琴曲只有技巧没有感情,江浸月这30秒的哼唱则不仅悦耳动听还感情丰沛,唱得观众们的心都像被波澜壮阔的海水包裹,跟随着海水上下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