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舒面对有些不满的皇帝,神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呆滞,没有什么动容,他很是认真的说道:“按着大魏律法,他所贪墨的钱财还达不到斩首示众的标准,可以改判为罢免流放。”
曹髦笑了起来,“这就是您反对的原因?”
魏舒再次说道:“陛下若是非要杀他,可以更改律法,降低死刑所需要的标准,但是不能以如今的律法来处死他。”
曹髦让张华去看着门,随即让魏舒坐在了自己的身边。
“王戎的名声,天下皆知,朕是想用他来震慑天下人,让官员们不敢再做这样的事情。”
“朕知道您善政,不知何时也变成了张释之?”
张释之是前汉时的一位廷尉,有人偷了刘邦的陪葬品,汉文帝大怒,想要诛其族,张释之认为律法上规定的盗窃罪没有这么高的刑法,一切要按着律法来办,坚决不从,最后汉文帝也只好答应了他。
可曹髦知道,魏舒并非是张释之那样的强势法家,虽然看起来呆滞,但是做事定有其意义。
魏舒解释道:“陛下,恩宠太过,则臣民骄横,可若是施威太过,会使君臣惊惧,这都是不利于治理天下的,恩威并重,方才王道。”
“陛下原先连着诛杀了很多大臣,其中不乏天下名士,陛下如今的威势,天下人都已经感受到了。”
“如今陛下但凡释放出些善意来,就能得到极高的评价。”
“常常表示恩宠的人忽然示威,会令人愤怒,可常常示威的人忽然表示恩宠,则是令人爱戴。”
“当今王学兴起,若是陛下能略微降低刑罚,表示自己的仁义,那对学说的流行会有更好的作用,况且,尚书台过去为了迎合陛下,判决多是诛族,陛下,肉刑太过也不是什么好事,留下他们的性命,还可以让他们前往矿场,继续做事,先前大战,人力本就不足,滥杀无益。”
“况且,陛下要的乃是影响,是要让天下人都知道。”
“当今臣上书反驳陛下,陛下无奈的答应,按着律法来操办,这件事会比王戎之死更容易让天下人知晓。”
“另外,陛下要重律严典,以此治理天下,那律法就要得到天下人的信服,过去律法多遭受践踏,司马师等人滥杀,地方官员们也多无视律法,随意的处置下属和家奴,劫掠商贾,律法之威,不可忽视。”
魏舒依旧还是那傻傻的模样,可他的话却没有半点的迟疑和停顿,以一种很快的语速将自己想要说的都给说了出来。
曹髦呆愣了许久。
“朕还不知道魏公原来如此健谈”
可此刻的魏舒却又回到了原先的模样,呆愣的坐在曹髦面前,就像是完成了工作的机器那般。
曹髦迟疑了片刻,又说道:“您说的倒也有些道理”
“也罢,就按照您的想法来处置吧。”
曹髦没有再多说,带着张华就离开了此处。
看着留在了原地的魏舒,张华感慨道:“魏公的才能,可以担任尚书令。”
就在两人的马车要离开的时候,忽然有一辆马车朝着这里急匆匆的行驶而来,完全没有要让路的意思。
有甲士跟在那马车的两侧,看到曹髦的马车,当即就要训斥。
就在这一刻,周围忽然涌出了几十号人,他们就像是忽然出现的一样,将这辆马车团团包围,其中不少人手持强弩,直接对准了这辆马车。
原先还一脸愤怒的马夫,此刻早就惊呆了,他急忙勒马,吓得险些摔下车来。
一人愤怒的从马车内走了出来。
“何人敢拦我马” 那人走下了马车,看到周围的这一幕,当即收了声,再看到远处的马车,有些惊疑不定,直到看到从马车上走下来的两个人,他双腿一软。
“陛下!!”
来人乃是曹演。
看到曹髦的那一刻,他急急忙忙的冲了上去,行礼拜见。
曹髦不好气的看着他,“宗正当真是威风啊,在刑部门口,都敢这般纵车。”
曹演急忙解释道:“陛下,臣是有要事来拜见魏公的,故而急了些,却不曾冲撞他人啊”
当今三公九卿都在被削弱,但是这个宗正却还是没有被削弱太多,毕竟曹髦需要他来安抚各地的宗室。
可这管理宗室的人来刑部做什么?
他狐疑的看着曹演,问道:“你有什么急事?”
曹演长叹了一声,“陛下,济北王曹志与地方大族起了争执,双方大打出手,说是要告济北王谋反臣听闻当今刑部尚书为人严厉,特意前来找他,让他勿要急着受理”
曹髦想了一下,济北王曹志哦,曹植的儿子?自己的堂叔?
曹演在说话的时候,还在观察着曹髦的脸色。
曹丕这一脉喜欢迫害曹植这一脉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而要命的是,这个曹志非常的了不起。
他年少聪慧,熟读经典,又有着很大的抱负,而且还很擅长骑射,在他还很年少的时候,曹植就非常的喜欢他,觉得他是可以力挽狂澜的人。
本身是曹植的儿子,又很有能力,若是曹髦现在流露出一点对他的不满来,曹演当即就会改变口风。
曹演的想法完全是跟着曹髦的态度来转变的。
曹髦此刻并不惊讶。
这是他很早就预料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