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过青麦酒的人少,流传自然也少,故而人们只知炒青麦面,却鲜少有知道青麦酒的。
一整年的辛苦过后,粮食大丰收是对劳苦百姓最好的嘉奖。
狄宇顺便帮忙收了粮税,看着满仓小麦,不禁感慨均田制之优。
入了秋,明窈的月份也越发大了起来。
她是十二月末有的身孕,不出意外的话,正是十月底足月。
从九月中开始,狄霄就推了所有事宜,无论族兵还是其他,一律交给旁人去做。
他只管陪在明窈身边,日夜不离身地照顾着。
许多有经验的阿姑调笑:“可汗也忒紧张了,女人生孩子,小事罢了。”
面对这种说辞,狄霄表情严肃:“一点不是小事。”
看他太过认真,说笑的人也不敢再多言,讪讪点了点头,又小跑着离开。 不管旁人如何说,总归狄霄是处处在意着的,到最后半个月,他甚至整夜整夜的不睡觉,就怕明窈渴了饿了难受了,万一叫不醒他怎么办。
一个多月下来,明窈还没什么,他眼底反而多了一团乌青。
她劝狄霄去休息,狄霄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可躺到床上了,微微颤动的眼睑无不预示着——
我还醒着。
一天天熬过去,十月二十四这天,明窈如往常一样用过晚膳,正准备到帐外走走。
谁知一阵突如其来的阵痛袭来,她一下子软了双腿。
还好狄霄就在她旁边,第一时间将她扶住。
下一刻,只见明窈头上的冷汗蜿蜒而下,她紧紧抿着双唇,唇瓣顷刻变得惨白。
狄霄意识到:“快!快叫巫医和医官过来!”
一声厉呵,将整个王帐都惊动起来。
有族人听到动静,再一算日子,顿时恍然大悟:“是可敦要生了。”
医官和巫医来的很快,两人赶紧入了王帐,然一番检查后,却给出一致结果:“还要等。”
“可她很疼——”狄霄眼睛刷的红了。
拔都儿部并没有生产时不许男人入帐的说法。
更多汉子选择陪在妻子身边,哪怕无法分担痛苦,至少要让对方知道——
我在,大家都在,你不止一个人。
狄霄指了指明窈,张口欲要说什么,然看见她疼得浑身直颤,漂亮的眸子里全无神采,再多言语,也全止在口舌间。
狄霄没再说什么,只叫念桃她们准备了温水和帕子,用浸透的湿帕不断替明窈擦拭着鬓角的冷汗,又看她十指死死攥在一起,将自己的胳膊伸过去,哑声说:“抓我的。”
下一刻,指甲几乎要刺破皮肉,刺痛感顷刻袭来。
狄霄面上没有丝毫变化,只继续安抚:“没事了,很快就没事了……”
可敦生产,这在族里可是大事。
早有族人自发走出毡帐,为可敦和小王子祈福。
住的远一些的,譬如宁湘等人,在听见动静后也第一时间跑来,狄宇也顾不得仓房了,匆匆落了锁,转身就往王帐跑。
医官和巫医守在了王帐外,连带着她们的小徒弟们,也一个不落的守在外面。
医官更是早早备下了人参鹿茸等大补之物,叫小徒弟烹煮,万一可敦需要,也能第一时间送上。
巫医始终闭着眼睛,略显苍老的面容上一片慈蔼,她嘴中念念有词,连着她带来的徒儿们也跪趴在后,不时起身,向天祈福,再俯身长拜。
说来也是神奇,医官和巫医的医术融合多年,却一直没融合到一处去。
族里有信任巫医的,自然也有信任医官的。
又或者有人把巫医和医官都叫去,叫两人一同诊治。
两人的治疗方法不同,用药也不同,偏偏两人共同看诊时,给出的药方全无冲突,不说能叫病好得更快,好歹没有产生不良药性。 到了私底下,两人关系也越来越好,说句亲如姐妹也不为过。
也是因这,狄霄并不避讳叫两人同来,又或者要是可以,他都想去大瑜边城,把有名的大夫都捉来,一定要保明窈平安才是。
众人这一等就等到了半夜,直到帐里传出一声呻|吟,医官和巫医猛地抬头,旋即快步冲进去,一把拨开狄霄,一前一后占据了明窈身边的位置。
接下来的一切,是狄霄无法插手的。
他所能做的,无非是将手指塞到明窈嘴巴中,叫她咬住手指,而不是咬自己下唇。
不过片刻,他的手指就染了一层血色。
可狄霄仿佛失去了痛觉一般,身形佁然不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明窈,耳边的哭啼呻|吟声宛若雷霆,一下下震在他耳鼓上。
伴随着一声稚嫩的啼哭声,明窈骤然失力。
医官赶紧将孩子裹进襁褓,巫医则为明窈做最后的清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