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来说,五潭县本地城隍,存在过,却就像是被集体抹去了认知,使得他的存在感极低,人们提到的时候,只会想起来有城隍,但不会去想城隍叫什么,是什么来头。
这位被毁了庙宇香火的前任“鉴察司民城隍显佑伯”,到底是做了什么,才会落到这般田地,这般下场?
魏昊此时已经回想起来,当初他跟秦文弱的对话,秦文弱很明确地告诉过魏昊,诸多城隍有仗义执言者,似乎当场魂飞魄散。
秦文弱是为了见魏昊一面,才返回了五峰县,只是后来魏昊让他不要乱走,同时又赠了护身宝物,外加五小鬼。
所以现在的秦文弱,才能保全。
“一切的根子,或许还在‘大野泽’的七万二千冤魂身上……”
此言一出,魏昊的心神不宁,竟然有了些微变化,就像是找到了线索一样,随后,一片废墟的城隍庙,突然有些动静,一道微光显现,汪摘星冲着微光就是一通狂吠。
“君子,是一块帛书。”
狗子眼尖,已经看清了发出微光的是何物。
那帛书随风起舞,宛若破败的枯叶,根本不由自主。
它飘来荡去,在空中翻滚,但始终朝着魏昊这里飞来。
“不是帛书!!”
汪摘星闻到了血腥味,“是……血书。”
魏昊手一伸,那血书缓缓飘落,落在了魏昊的手中,而后,里面传来了冤鬼的哭嚎声。
“冤枉啊,冤枉啊,冤枉啊……”
正月的寒夜,魏昊站定在废墟的雪地中,冤鬼们的呼喊声,已经全然没有了自我的意志,只有本能的呼喊。
“这份血书……”
魏昊攥紧了,感受到了一种意志。
血书的主人,生前死后的意志。
生前,他为百姓伸冤,却差点被杖毙,瘫痪之后在牢中,依然选择伸张正义,官袍换囚服,囚服变血书。
死后,他为七万二千枉死鬼伸冤,并且仗义执言、怡然不惧,结果却魂飞魄散,只留下了寄托他意志的这份血书。
就像是秦文弱堵决口的那艘船儿一样,这是他们的意志。
这份意志,他感受到了。
“君子!”
狗子发现了不对劲,然而魏昊打开了血书,上面没有一句鸣冤的话,只有密密麻麻的文字。
“大野泽枉死者名录如下……”
这是一份名单,七万二千姓名全部记录在了上面,因为血书的主人生怕有人忘记了这七万二千亡者的名字。
肉体的死亡,是生者的终结;而遗忘,却是彻彻底底的消失。
血书的主人,用自己的消失,换来七万二千亡者的痕迹。
名字,就是时空中一个人的痕迹。 “我明白了。”
魏昊叹了口气,他能感受到这个城隍到底顶着多大的压力,下了多大的决心,才会有这样的抉择。
一个五潭县的城隍,本没有必要这么做,但他还是选择这么做了。
甚至连自己在人心中的记忆,也都可以舍去。
只为保全这份名单,等候着可以主持公道之人的到来。
可以是魏昊,可以不是魏昊,但只要那个人有主持公道的能力,这份血书,终究是会飞来。
“冤枉啊,冤枉啊,冤枉啊……”
“冤枉啊……”
“冤枉……”
血书的所有名字都在泛光,每一道光里面,都传来着呼唤声。
魏昊凝视着血书,异瞳看到了其中的变化,有的名字上的光芒正在暗淡,魂魄似乎正在遭受什么磨难,无比的惨烈。
“这不是普通的血书啊。”
感受着那种大无畏的决心,魏昊双目紧闭,然后重新睁开,“这是城隍最后的意志,递交的最后一份状书。”
了不起,真的了不起。
阴神魂飞魄散,罕有重塑为鬼神者。
没有大神通、大气运,全然没有半点希望。
五潭县的城隍,是真的舍身卫道。
他的道,便是人世间最朴素又最为复杂的……公道。
这一刻,魏昊被感动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