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
魏昊神色淡然,“既然朝廷要关门打狗,我这条疯狗,不多咬死几个,怎么够本?”
“……”
沉默了半晌,徐妈妈忍不住道,“杀人是犯法的……”
“……”
这下轮到魏昊沉默了。
不过徐妈妈旋即骂骂咧咧翻箱倒柜,摸出一本陈年账本,翻开之后,道:“嘉德坊有个‘鼎阳侯’,这老王八十几年前弄死了我一个女儿,老娘可没忘了呢!”
“女儿?”
“嗐,勾栏里的小姐,可不都是喊我妈妈?”
徐妈妈说着又道,“倒也不是说偏心不忘,实在是那小娼妇虽说说不得骂不得,可知道给我添茶倒水,还会做一手泰阳小炒,那都是我早些年的口味……” 絮絮叨叨说了一通,徐妈妈竟是捂着箱子账本哭了起来,她是风尘女子,面皮早就抛下。
之所以抛下,不外是混口饭吃,外加没有指望。
人的指望有很多种,指望着子女养老,指望着官老爷主持公道,指望着小日子越过越好……
妓女,大抵上没有那般奢望,她们操持贱业,身份也是贱籍,能指望什么呢?
能指望恩客掏钱爽快些,那就是最好的。
其余的,大抵上连良心都可以卖了喂狗。
可突然间,就是极其的突然间,来了这么一个人,说可以主持公道。
不是那些个白天不见晚上见的相公老爷们,而是一个只求痛快,就敢为虫儿孤儿舍命一击的粗莽汉子。
换作那些个江湖上吹嘘出来的,徐妈妈眉头都不皱一下,连奉承两句都提不起精神,可这眼前的汉子,是不一样的。
完全不一样的。
他真的会去杀,他真的会去。
真有一天有了指望,有人会为她们这种下流娼妇主持公道,那埋藏的不甘、委屈,竟是一股脑儿都涌了出来。
挡也挡不住,根本不受控制。
平日里严格把控的情绪、表情,这光景失了方寸,唯有大哭一场,方能缓和。
“你这死鬼怎么现在才来京城啊——”
徐妈妈这一声骂,饱含了不知道多少怨念、愤怒。
只是魏昊很清楚,这不是对他的怨念,愤怒,也不是冲他来的。
“那就先杀这个‘鼎阳侯’吧。”
魏昊淡然说道。
“还有这个!这个!这个猪狗不如的‘易阳郡公’,他也该死!”
“还有这一个,也是住嘉德坊的畜生,早先礼部侍郎的大儿子,现在在鸿胪寺做官,这就是个……”
咬牙切齿的徐妈妈妆容污浊,她现在看上去,跟地府那些向自己控诉的冤鬼一模一样。
魏昊神色平静,心中却感慨:阴阳两界,很多东西都是共通的。
止不住话语的徐妈妈说得激动,但是过了一会儿,她自己沉默了下来,然后道:“杀得多了,你怕是也跑不掉。”
“放心,我已经吃饱喝足,至少两天,都是生龙活虎。”
“两天后呢?”
“再准备点酒菜吧。”
“我明儿个去给您抢半头猪!”
说着,徐妈妈转身要去拿私房钱,一边翻找一边道,“明儿个老娘捧着金条去买猪肉,便不信抢不过……嗯?”
再转身,哪里还有魏昊,早就没了踪影,就仿佛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若非一桌的盘盘碗碗还在,若非温热的酒壶逐渐变凉,徐妈妈只当是自己做了一场梦。
赶紧推门而出,顺着楼阁回廊狂奔,到了楼梯口的窗户,打开了往外看去,黑压压的一片,全然没有灯火,唯有星光闪烁,使得这夜色格外的美。
西南,便是嘉德坊,离得不远,朱雀二街过去,就是嘉德坊。
那里住着公侯,自然是“嘉德”之地。
哗啦哗啦哗啦……
甲叶声传来,竟是安康坊外街道上巡逻的甲士路过。
夜风一吹,倒春寒一般的冷。
裹了裹身上的衣襟,忽地一个声音传来:“妈妈~~我肚子有点儿饿了,我想吃鸡蛋羹~~”
只穿了一条肚兜,有个妙龄女郎在回廊上娇嗔,“妈妈~~我饿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