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2 / 2)

7分钟后,具备弱化他构建的强大堡垒的因素即将出现。

10:25,诊疗室的门被人猛地一下拉开了,正低头的他似乎被吓了一跳,如同一只警惕的刺猬般站起,对着身后望去。

门口出现的是陈蓦然教授,他的出现让邱凌明显有点措手不及。

教授瞪大着眼睛,望着戴着手铐脚镣的邱凌喃喃地说道:“真的是你,想不到恶名昭彰的梯田人魔真的是你。”

邱凌疯狂地摇头:“不,陈教授……”

紧接着他转过身来,音调提高了:“沈非,为什么老师会出现?这不是你我的私密时间吗?难道你与你的病人谈话的时候,外人能够随时冲进来吗?”

“教授是外人吗?”我反问道,“你曾经是他的骄傲,是他始终挂在嘴边的学生,这点你不会不知道吧?况且,毕业后,你还与教授通过几年电子邮件,聊过人生。那么,你现在这个模样,教授看到了感觉心疼,不对吗?”

“沈非,我小看了你。”邱凌冲我摇着头,紧接着他朝着教授身后敞开的房门喊道,“李队,我只是犯罪嫌疑人,并不是你们拉出来随意给人参观的猴子,不相关的人,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吧。”

“是的,我并不相关。”教授叹了口气,“邱凌,这不该是你的人生。”

教授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被合拢的房门后,依然站着的邱凌,似乎还是不放心,继续盯着那扇门看了几秒。最终,他回过头来,重重地坐下:“沈非,以前我暗地里揣测过你的人性,揣测过你的卑劣,最终我告诉自己,那可能只是我无法客观地看待你而已。现在,你安排陈教授在这个时间段出现,利用我对他的尊敬来冲击我的情绪,就确实很无耻与过分了。”

“请说说有什么过分。”我很平静地说道,“房间里没有监控,也没有录音,其实你大可不必这么遮遮掩掩,有什么直接开诚布公地说出来,无所谓。” 邱凌低头看了看文戈的相片,接着他做出了一个很细微的动作,而这一细微动作让我在那一瞬间一下捕捉到了——他瞟了我一眼,而且不是透过镜片,也就是说,他在这一低头动作时很随意地偷偷看了我一眼,这一眼他是用他的高度近视的眼睛裸眼直接看我的。

我假装没注意到这一细节,低头在笔记本上随意地画了几下。

“沈医生,你不用一而再再而三地解释监控与录音的问题了,我不关心。而且这些对你我之间的一些私人问题而言,也无关紧要,我不觉得与你这么个人物一起爱过某位女性是可耻的。是的,你现在站在一个明显的优势高度,用俯视的目光望着我,但是我也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在我眼里,你是个卑劣的小丑,以前,现在,以后。”

邱凌的语调开始升高了。

我继续在笔记本上随意地涂画着,并写下四个字:恶魔来袭。

但我本以为即将持续激动,并切换出第二个邱凌的他,语调突然下降了:“对了,你读过我的诗吗?应该没有,你这种在学校里威风过的大人物,不可能注意我这种没有光彩的学弟在校刊上的文字的。”

“你是说你署名为鱼的诗吗?”我故意问道。

“你看到过吗?”邱凌抬起头来,眉目间竟然是欣喜,“你是在哪里看到的?”

“在你留下过那些诗歌的每一个地方。”我也抬起了头,说着自以为将他一步步逼到了墙角的回答。

“那么,你也读到了那首叫作鱼的诗吧?”邱凌眼神越发变得单纯,似乎很期待我肯定的回答,就好像一个顽皮的儿童对刚走进他家门的大人显摆他的玩具时一般。

我耸了耸肩,读出那首《鱼》的最后两句:“还有还有,还有纠缠不清的断肠。”

“看来,你确实已经读过。那么……”邱凌那欣喜的表情转瞬即逝,他的头开始再次低下,用眼睛往上翻的方式继续注视着我,眼白如同死鱼的肚皮。

他吸了一下鼻子,鼻腔里似乎湿润了:“那么,你应该到了那棵大树下,也找到了与这首诗一起盛在木盒子中的文戈的骨灰。”

第十一章 偷窥者的夜晚

隐隐约约地,一个蹲着的人影,在那位置慢慢显现出来,跟着他一起出现的,还有一排低矮的灌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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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脑袋一片空白,猛然站起,大步跨上茶几,接着身体如同崩塌的雪山般扑向面前的邱凌。我感觉得到自己的声音在变调,近乎癫狂,脑海里全都是那个夜晚被我倒在地上的灰白色粉末。尽管当时古大力提醒过我,但我怎么都不可能想到那盒骨灰,会是文戈的。

“你骗我的!你说谎骗我的!”我咆哮着,狠狠地揪着他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文戈的骨灰只是被你藏了起来,说,你把她藏到了哪里?说!”

邱凌的眼镜掉到了地上,接着失态的我并非有意地踩到,眼镜变得支离破碎。但邱凌似乎并不在乎,他脸上所呈现出来的表情,是对这个世界上任何东西都已不在乎的那种坦然,但是眼角又似乎有点湿润。

“沈非,我拦不住他的,就像我拦不住肆无忌惮冲撞向文戈的列车一样。”邱凌的声音变了,变得低沉与碎碎念,“我也拦不住你,拦不住你陷入过往种种之中的痛苦与无法自拔……”

说完这话,这位眼泪已经溢出眼眶,鼻涕与口水也从口鼻滑出的邱凌抬起了头,那分不清是犀利还是安静的眼神中,呈现出如同湖水般的深邃:“沈非,你还记得七年前吗?那一晚你对文戈说过,会永远永远和她在一起。”

他猛然将我往后一推,让我重重地坐到了两个沙发中间的茶几上:“现在,让我们一起回到那一晚吧……”

我又一次来到了那个海风吹过的公路边,有圆满的皎月,星子依然尽数不见。乌云没能拦住的月亮,形单影孤,显得那么无力。

我走出了汽车,习惯性地朝着高架桥的方向望去,可看到的却不是熟悉的钢铁巨人……

那里有一棵树,孤孤单单地伫立在荒野中。这时,风吹过来,树叶“哗哗”作响。

我认出了这里,这是我与文戈埋下她少女时期记忆木盒的树下。于是,我大步奔跑过去,但是不管我怎么用力迈动步子,那棵大树总是那么遥远,无法靠近。

我站住了,也突然明白。眼前这一切其实是我记忆中的一个片段,它独立存在着,如同我过去时光中的一个里程碑。在它之前,是我与文戈的大学时光,之后,是我与文戈走入社会后的携手岁月。

我安静下来,感觉眼前这如同烙印在心坎上的一切的出现,或者说那个夜晚我与文戈的私密故事,将在这里重新上映。

我朝大树周围空旷的荒野望去,很快就捕捉到两个牵手走来的人影。留着看起来傻傻的分头的是当日的我,穿着蓝色的牛仔裤与白色的旅游鞋,浅色的t恤上是尤文图斯队的徽章。我环抱着那装着秘密的木盒,另一只手紧紧地握着文戈。

文戈脸上荡漾着幸福的微笑,这微笑是那么熟悉,让当日与现在的我涌出千般爱怜,想要万般疼惜。那年的她,短发让她的脖子显得好长,红色的格子衬衣纽扣敞开了两颗。微风放肆地吹入,想要触碰她丝般的肌肤。 我再一次朝前奔跑起来,想要冲到他们跟前。

可依然徒劳无功,依然望尘莫及。于是,我开始大声呐喊,但是张大嘴后,发现声带如被切割般,压根无法发出音符。是的,我在徒劳地注视着过往的记忆,我并不是时间中穿行的行者,不可能改变,也无力触摸。

远处的我与文戈,重复着我记忆中的动作。他们交谈着,但是我却听不清楚他们交谈的内容。我知道,其实记忆存储的内容,画面多过言语。接着,他们用那一柄小铲子挖了个小小的坑,将那个盒子埋下。

他俩再次开始说话。这时,皎月依旧,繁星钻出了乌云,那点点星,在夜空中如同钻石般闪亮。穿着浅色t恤的我搂抱着文戈,开始说那些激情飞扬的话语,誓言要给予文戈美好的未来。可这时的文戈,表情似乎有了一丝变化,眼神开始游离,不时朝正在抑扬顿挫的我身后瞟去。

我开始意识到什么,朝着那个方向望去,隐隐约约地,一个蹲着的人影,在那位置慢慢显现出来,跟着他一起出现的,还有一排低矮的灌木。他个子不矮,因此,他必须蹲成一个很吃力的姿势,才能让自己不至于暴露。

是邱凌吗?我开始怀疑,但是我又不能确定。因为这个他,单薄得好像被风吹得随着灌木摇摆。

我开始听到一种声响,来自他的鼻孔。沉重,急促,宛如被激怒的牛犊在尝试压抑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