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昊点着头:“报复动机的可能性不大,今天早上我们就排查了之前惨死在张金伟手里的那姑娘的亲友,当年的惨案已经过去太多年了,该有的伤悲,也早被时间磨掉了。自尊动机似乎也说不上吧?张金伟这么个人,又能扯上谁的自尊呢?”
“不好说。”古大力摇了摇头,“这世界上有一些人,自认为是卫道士,也自认为是审判者。他们连自己都管不好,却总是站在道德的高处,想要惩戒别人。”
说到这儿,他似乎愤怒了起来,挥着拳头往下砸了一下:“我们图书馆就有这么一个家伙,如果不是因为他,我会被送去医院实习那么久吗?嗯,他还口口声声说如果不是有他,我迟早会在图书馆里发疯攻击人。可能吗?我这么个斯斯文文的人,会攻击别人吗?”
本来一本正经看着古大力的八戒,这会儿径直扭头望向了李昊。看来,他对于古大力这有点跳跃的聊天方式早已习以为常,懒得打断了。
“李大队,刚才大力不是说除了这些动机以外,还有个什么扯淡动机的吗?那又是个什么动机啊?”八戒很虚心地请教着。
“谁说叫扯淡动机?是叫作其他动机。”李昊吐出烟雾,“一些乱七八糟的犯罪动机,都被归纳在这里面。不过,刚才大力说的也有可能。有一种叫作正义感动机的犯罪动机,就和大力说的有点搭了。或者,在张金伟案的凶手看来,独眼屠夫这种十恶不赦的家伙,本就应该被枪毙处死。但因为他有精神病,所以逃避了法律的制裁,这在凶手眼里,是不应该发生的。于是,凶手就站了出来,将自己放在一个非常自以为是的、代表着正义的高度,将本该处以极刑的张金伟虐杀。”
“嗯!我就是这么认为的。”古大力冲着李昊重重地点了下头,额头因为身体重心没调整好,径直撞向旁边的墙壁。他身边的八戒倒也灵活,连忙抬起他那肉嘟嘟的蹄子,拦在了古大力脑门与墙壁之间。
“谢谢!”古大力冲八戒微微一笑。而八戒也耸了耸肩,回了一个微笑:“小心点。”
这整个过程与场景看起来有点怪怪的。
李昊却并没有留意到这些。古大力的话似乎让他想起了什么。半晌,他望向我:“沈非,我进去再将张金伟案的犯罪嫌疑人资料调出来,进行一次排查。大力说得很对,其实我们不是非得排查与张金伟有关联的人,而是可以尝试去排查一下是否真有某些自认为卫道士的疯狂者。”
说完这话,他转身朝里面走。
而他身后的我终于咬了咬牙,叫住了他。“李昊,刚才邱凌说到一个叫乌列社的心理学兴趣小组,有印象吧?”
“嗯!乐瑾瑜和他自己都是其中的一分子。”李昊驻步,扭头过来。
“邱凌也提到了,那个小组还有另外两位心理学学者,叫作苏勤和蒋泽汉。”我说到这儿的时候,朝着诊所里教授的房间再次看了一眼。
“你等等。”李昊突然打断了我,“你还别说,之前在监控里听到你们说起那个兴趣小组里面另外两个人的名字的时候,我还觉得有点耳熟。你现在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前些天鉴证科新调过来的一位同事,好像也提到过这两个人的名字,据说这两位在犯罪心理学方面也有建树,不过就是有个什么问题来着。要知道,我对这些没太多兴趣,也没有想过要结识他们,便没继续问下去……”
“他俩现在就在我的诊所里。”我打断了李昊的话。
“啊!”李昊愣了一下,紧接着似乎不太相信,连忙补了一句,“你是说,邱凌所说的乌列社的另外两位——苏勤,以及那个蒋什么,现在都在你的诊所里面?”
“是的。”我又一次朝着教授的诊疗室望去,“他俩今天中午就过来了,和教授在叙旧。”
“哦……”李昊想了想,“倒是真有点巧。”
“李昊,你帮我查查他俩吧,看看他俩这些年一直在什么单位,又一直是做些什么工作。另外,你给那位在鉴证科的新同事也打个电话,问问他对于苏勤和蒋泽汉的事都知道些什么。”我顿了顿,“而我现在,就去教授那边,会一会我的那两位师兄吧。”
“成!”李昊应道。
我又一次朝着教授的诊疗室走去,每一个步子,却又似乎抬起得有点重。我想起了教授第一次走进我的诊所的那个上午,也想起了他所说过这些年最得意的四位学生——我和邱凌是其中两位:一个是穷凶极恶的魔鬼;另一个是我这么个总是彷徨的失落者。
而之前一直素未谋面的另外两位,今天开始,也终于走入了我的世界……
猛然间,我突然意识到——此时此刻,就在这一个普通却又并不平常的下午,就在我这个寻常却又并不简单的诊所里,教授的四位得意学生,竟然都聚到了一起。不同的是,我与邱凌在诊所的一头,而苏勤、蒋泽汉在诊所另外一头的房间里。
意识到这点后,我回头看了一眼我身后的诊疗室,并加快了脚步,朝教授的房间走去。
“啪、啪、啪!”我敲了敲门。
没有声音。
我再次敲了几下,并朝着身后探出头来的佩怡微微笑了笑。佩怡连忙说:“教授他们在里面,一直没出来过。”
我点了点头。但连续两次敲门没有人回应,让人不得不觉得有些奇怪。于是,我换成用手掌将门用力拍了几下,并喊道:“教授,是我。”
依旧没有回应。这时,我才开始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了,连忙握上了把手,但发现门被反锁了。 “佩怡,有钥匙吗?”我朝着身后喊道。
“有的。”佩怡一边说着,一边走进前台。而就在这时,李昊从会议室里快步冲了出来,朝我招手:“沈非,苏勤和蒋泽汉有过犯罪前科。”
我愣了一下:“犯罪前科?”
“是的,他们两个人在前年因为故意伤害,分别被判了一年半、两年的有期徒刑。苏勤去年出狱的,而蒋泽汉是早两个月才刚刑满释放。”李昊瞪大眼睛说道。
我的头皮莫名地一麻,若干个画面在我脑海中快速闪过,其中甚至还包括接走乐瑾瑜的那辆黑色的汽车,以及车窗缝隙深处那戴着帽子的人影。想到这些,我朝着拿出钥匙的佩怡迎了上去,接过她手里的钥匙,朝着门锁里伸进去。
钥匙转动了,但门却没能被打开,应该是里面的门闩拉上了。
站在我身后的李昊自然察觉到了什么,他快步上前:“我来吧。”“嗯!”我冲他点头。
“啪”的一声,教授诊疗室的房门被李昊一脚踹开了。房间里那悠然的音乐依旧,教授那坐在沙发上背对着我们的背影也依旧。但……但是本该在房间里的苏勤和蒋泽汉两人,却不见了踪影。
我快步冲了进去,伸手搭到教授的肩膀上:“老师。”
但教授并没有应,身子朝着一旁歪了下去。
李昊也跟了进来,他一手将教授扶住,另一只手探到教授脖子上。
“教授应该只是睡着了……哦,或许应该说,是被催眠了。”李昊说道。
“那,那另外两个人呢?”佩怡也探过头来,“怎么只有教授一个人在了?”说完这话,她朝着房间里的窗户走去,“难道他们会……”
“佩怡,我记得之前你给我说过,隔壁上个月一直在装修?”我打断了她。
“是啊!不过工程不大,听说只是处理了一下下水道而已。”佩怡一边应着,一边掰了掰窗台上的防护栏。
“地毯被送过来后,是教授自己铺好的还是送过来的人铺的?”我再次追问道。“是送地毯的帮教授一起铺的。”
“哗啦啦!”我将地毯上的茶几朝着旁边掀去,上面的杯子摔了一地。紧接着,我将那块地毯一把扯了起来,朝着旁边一甩。
房间里以及门口闻声跑过来的邵波、古大力、八戒等人的眼睛都同时瞪大了,因为……因为在那地毯被掀开后,地板上竟然露出了一块褐色的大概50厘米长宽的木板。
“乖乖!还是你们心理师会玩,还有地道。”八戒的嘀咕声在门口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