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递出手中的简片,双眸含笑:“阿瞻说你寡情。”
林业绥挺直腰背的同时,又乘势蹲在跪坐的女子身前,大掌接过,望了眼,随即开怀而笑:“他并未言错。”
谢宝因将手中剩余的简片放回几案后,与其商量:“我想让阿瞻重新回到我们西面的居室居住。”
林业绥闻言,低下眸子:“已经有三月,若此时将他接回,岂不是要前功尽灭。”
谢宝因缄默顷刻,最后撑案要站起,言行如常道:“既如此,我会带着阿瞻前往汉中郡去居住两年,待他稍微成长一些再归返建邺。”
林业绥瞬间便抬起眼,抓住其腕,语气有急切,有无奈:“他太过依恋你。”
对此,谢宝因仍不能认同:“可孩子以后的品行端正与否,并不在于是否常在父母身边,在于家中教导,只要你我悉心教诲,他即使不能建功,但必能立业。”
林业绥似是还想再说什么,但最后只是将手中的简片放下。
他的左手则依旧还握着那截腕骨:“五岁。”
谢宝因浅望一眼:“六岁。” 林业绥的胸膛轻微起伏,做出退让:“五岁半。”
谢宝因只是看着他不言。
与女子对视良久后,林业绥垂眼,低喃一声:“六岁便六岁。”
谢宝因冁然,跪直身体,伸手将其长冠摘下:“阿瞻类我,你为何不悦。”
若说林真悫的眉眼是类其父林业绥,透着一股肃杀的剑刃之气,那林真琰的眉眼便更类其母谢宝因,更为温和,但在以后,随着他们成长为大人,又是截然相反。
林业绥先以余光扫向案上的那些简片,随后才言:“只是不想他与幼福的羁绊过深。”
谢宝因稍怔,然后继续解冠:“阿瞻是我们的孩子,父母子女就是这样,我们与他们骨肉相连,注定要有羁绊,直至他们长大,直至我们离世。”
她忽然想到,阿兕、阿慧刚产下时,男子也是如此。
虽然会抱在怀中,对他们温和有笑,不似待外人那般凛然,但那也只是责任的驱使。
及至他们两三岁才有所改善,像父女、父子。
可不知为何,对于这个幼子,面前之人始终都未能有父爱释出。
林业绥伸手抚着妻子直裾大带两侧所饰的组佩,比其余士族郎君要浓的睫羽轻垂,遮住眸光,此刻在外的威严已不再,只有示弱,语气又轻又暗哑:“你我是紧密相连的夫妻,那幼福又为何不与我多亲近。”
谢宝因低下头,猛然醒悟:“所以你才要阿瞻比阿兕他们还要先独自居住。”
三年以来,她的确万事以幼子为先,以致于有时待林圆韫与林真悫也未如往昔。
她常以为幼子的惊惶是源于刚产下就与自己分离的不安,但其实婴儿无知,是她的愧疚、不安,从而导致了林真琰对自己的依恋。
林业绥没有回答。
谢宝因放下长冠,重新跽坐在地,对此事也变得严肃起来:“那你又为何不喜阿兕?”
阿兕与阿慧都已经独居。
林业绥也松开抚组佩的手,而是转头,饶有兴趣地用指拨弄着几案上的那些简片,一支一支看去,在看到某一支时,动作有所滞泻,唇边的笑变得意味不明:“他们是你我的孩子,我岂会不喜,只是那日清晨..我神情稍有几分肃然。”
在即将要进深处的时候。
阿兕来了。
他拨弄简片的手,少顷便出现在女子的唇上:“幼福难道忘了?”
在其提醒下,谢宝因终于想起。
因为他实在撞得太狠,而且夜里已经有过两次,所以阿兕一来,自己就以此为借口起身更衣。
后来,他很久都未从浴室出来。
为转移注意,她玩笑道:“所幸无碍,因为阿兕也不喜你。”
林业绥挑了挑眉,声音缓道:“所以这些简片是她...”
闻言,谢宝因长眉轻皱,将他的长指轻轻咬住,语气带着警告:“不准去训她。”
林业绥则闷笑着用其余四指挟其颊,使她头颅不能动,俯身含吮回去,彷佛这一切都刚好正合他意:“我只是想夸她有谋。”
谢宝因不能克制地回应了一下。 林圆韫是有意让自己看到这些简片的。
他们当然都知道。
而林业绥手中的简片也已落在她的腰上,是根一指宽的生竹片,上面还未写字。
他还在继续往下滑。
“试试在这?”
“试试用这个?”
身心皆因此而发麻的谢宝因滑落在男子的怀中,脑袋抵在其胸膛,呼吸缓慢又略沉。
她知道,这人是在报复那日清晨自己毫不犹豫的抽身离开。
只是,倘若她也为此而乐不可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