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辰安撩袍入座,风流潇洒的姿态中,又自有一股超脱的气度。
李嬷嬷恭敬奉上茶水,茶香四溢,只轻轻一嗅,便知那是上好的雨前龙井。
完全是对待贵客的标准。
周辰安唇角含笑,端起青花瓷杯优雅地呷了一口,只听太后笑问:
“周知院仪表堂堂,一闻千悟,怎地一直没有成家呢?”
周辰安放下茶杯,面容平静:
“辰安一心向道,无心红尘,只愿孑然一身,了此残生。”
“孑然一身好呀。”孙太后忽然叹气,“孑然一身,自然就省心。不像我这老婆子,拖家带口的,什么都要操心。就说我这娘家兄弟吧,总是给老身写信,非要给我那过世的父亲在山东老家修个庙。老身若允了这事,难免要被那些言官参,可若不允,又显得不孝,真是愁得很呐。”
周辰安会意,接过话头:“天地之性,人为贵;人之行,莫大于孝。这孝道谁不想尽呢?莫说是太后,我姐姐也常念叨着,您对太子恩同再造,只恨现下人微力薄报恩无门。主要她只是贵妃,前头还有个皇后,若她出面主张,便显得出位僭越,毕竟万岁只是让她在宫里干些皇后娘娘不好干的活,外头的事,还是轮不着她的。可是不主张吧,她想孝敬太后的心,就无处着落,也是愁得很呐。”
他的意思很明显,先让周贵妃上位,上了位,什么都给你办,否则再多漂亮话,都是白搭。
孙太后哈哈一笑,眼角眉梢皆是开怀,棋逢对手也是种乐趣,何况还是没有利益冲突的对手。
她优雅低首,缓缓饮了口茶,又道:“说起皇后,她可真是位贤后呀,和当年的胡皇后一样,都是贤名远扬,无人不晓。名声大有个好,不管出个什么事,那些个大臣,外头的百姓,全都站你这边,对于其中内情压根不关心,反正谁有贤名谁就对,至于她们对面的呢,管你三七二十一,全都打成坏蛋就对了。那会子宣德帝执意废后,要立老身为新后,便是如此。哪怕老身几番推辞,也被外间的人骂作狐媚子,不安好心。可是,那皇后之位,本该就是我的呀。”
往昔的回忆涌上,她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难得流露出一抹柔情,仿佛又回到了过去: “永乐八年,我十一岁。宣德帝,也就是当时的皇太孙,永乐帝要为他择良配,张太后的母亲便推荐我入宫,在永乐帝的授意下,张太后亲自教我宫中礼仪,宣德帝好奇他未来的太孙妃是何模样,就趴在窗户上偷偷来瞧我,我当时正一个人在屋里练习祭祀的礼数,就那么猝不及防的对上他的眼睛,吓得我差点摔个跟头,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别怕,我是皇太孙,来告诉你声,这门亲事我很满意,将来等我承继大统,你必为后。”
周辰安听得心底一片柔软,含笑道:“能让宣德帝一见倾心,可以想见太后当年容貌之美。”
孙太后唇边也延出一丝笑意,继续道:“我俩朝夕相处感情深厚,周围的人都说,我们这对未来的帝后必定和谐美满,举案齐眉。永乐十五年,眼瞅着大婚的日子临近,却陡然出了变故,永乐帝托称帝后要八字匹配,命人前去济河一带选了胡皇后回来,成为正宫妃子,我就只能降为嫔。宣德帝再不满也没用,我再委屈也没用,因为这就是皇家规矩,无人敢违。”
“宣德帝曾经许诺过您后位,所以他心心念念的要履行承诺,力排众议立您为后。”周辰安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