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友叙旧(1 / 2)

乱世华族梦 靡宝 2668 字 24天前

广安在崔景钰的治理下,暂且熬过了蝗灾和之后的灾荒,如今却也被匪患搅得不得安宁。不过总的来说,县城里还算是平和繁荣。

太子带来的军队在县外和当地卫兵驻扎在一处,太子带着几个弟弟则被崔景钰请入了馆驿之中安顿下来。太子爱讲排场,崔景钰也乐意捧场,当晚设宴洗尘。丹菲在后舍里帮着晋王乳母整理箱柜,都能听到前面传来的阵阵丝竹之声。

“作孽哟。”乳母低声道,“沿途看到饿死那么多人,他们还有心寻欢作乐。”

丹菲讥笑道:“崔县令也不过投其所好。太子不急,他再急也没用。”

一旁的几个小宫婢如今都还沉浸在对崔景钰的惊艳之中,兴奋地嘻笑着,道:“崔四郎果真名不虚传,当得京城第一美男子的称号。”

丹菲回想起之前短暂的一瞥,那惊讶之情也是到现在都还没平息。

崔景钰变化极大,险些没把他认出来。

昔日白皙如玉的面孔明显晒黑了些,愈发显得轮廓分明,多了些沉稳与沧桑。他瘦了许多,身材越发精悍矫健,步伐沉稳有力,浑身散发着一股利刃出鞘的锋芒,京城公子哥儿惯有的那种慵懒姿态是再也不见了。

相貌上的变化倒是其次,气质上的改变才叫丹菲暗暗吃惊。

崔景钰一贯矜贵傲慢,斯文雅致中总带着几分慵懒,目中空空,天下似乎没有什么事能入他老人家的眼。

可如今那份矜持冷峻倒还保留着,慵懒傲慢却是收敛了起来。这个男人变得精明圆滑,谦和又谨慎。官场上的那些逢迎吹捧的手段,他已经运作熟练。但是若是认真去看他的双眼,能从他的笑意里看出那份掩藏得极深的轻蔑与不屑。

想必崔景钰这一年多来过得也极其不易,不然怎么会这番脱胎换骨?

这时门外有几个仆妇过来送饭食,说是县令孔夫人派遣来的。那些饭食都是京中口味,乳母不由得赞孔夫人细心体贴。

深夜宴席才散,晋王带着一身酒气回来,被乳母拎去洗澡。隔着门板,晋王对丹菲道:“他们明日就要商议如何攻山。我看这崔县令是没主意的人,凡事都听太子哥哥的话。真是浪费了那么一张好相貌。”

丹菲暗笑。崔景钰最是有主见的人,且最不爱受人控制。他如今变得这么老实听话,必然有后招等着太子呢。

次日晋王跟着太子去论事——他笨头笨脑的,哪里知道什么行军、什么劝降,只不过去点卯凑数罢了。丹菲则是同其他两位皇子是随行女官一道,带上回礼,去拜访了县令夫人。

孔华珍亲自在内堂里接待了她们。她已有八个月的身孕,大腹便便,人却有些削瘦羸弱,便显得病恹恹的,精神不大好。其实崔景钰在她怀孕后就想送她回长安休养,或者至少去洛阳亲戚家住着,也总比呆在这个偏僻县城的好。可是孔华珍坚持夫唱妇随,不肯离开丈夫。

孔华珍待人依旧温和宽厚,收了礼后,又回赠了礼,还很大方地赏赐了众人。她同丹菲算是旧识,如今又是亲戚,等到众人告辞,她便把丹菲留下来吃了一顿便饭。

丹菲看餐桌上菜肴不及京都的丰盛,却做得极精细,又多是山东菜,想必厨子是孔华珍从娘家带来的。

孔华珍离京一年多,也很是想念京中旧友,拉着丹菲问了许多事。

“这么说来,云安郡君的亲事还没有着落?”孔华珍道,“她也该满了十六了,总该先定亲,过了年好嫁人。”

丹菲笑道:“横竖有襄城大长公主和郭侯夫人操心呢。再说郡君她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估计也不会在这个事上操心。”

孔华珍回想刘玉锦那傻乎乎的模样,也不禁笑了。

丹菲见她寂寞,又捡了些京中闲话说给她听,只是没提长宁公主,怕孔华珍尴尬。

两人聊着开心,忽闻外面传来人声,原来是崔景钰回来了。

丹菲忙站了起来,就见崔景钰大步流星地跨进屋中来,带起一阵微风迎面刮来。

孔华珍还未开口,就见一个穿着丁香色罗裙的婢子娇滴滴地道了一声:“阿郎回来啦?”然后过去迎接。

孔华珍嘴角的笑意僵了一下,这才扶着乳母的手站起来。

崔景钰却是看也不看那婢子,迳自走过来扶住孔华珍,柔声道:“你身子重,就别起来了。今日感觉如何,胸口还闷吗?药都用过了?”

孔华珍蜡黄的面孔上浮现两团娇羞的红晕,低声道:“妾好着呢。夫君怎么提前回来了。正好有人要你见一下呢。” 崔景钰顺着她的目光朝旁边望过去。

屏风边光线幽暗之处,穿着缃色罗裙的少女谨然而立,清秀明丽的面孔微微低垂着,一双明亮的眸子却是恰好望了过来,对上他惊讶的视线。

崔景钰并不知道丹菲随行而来,很是吃了一惊。

丹菲上前一步,落落大方地行礼,道:“奴见过崔县令。”

孔华珍笑道:“这里没有外人,还那么客气做什么?你们表兄妹难得一见,别拘束着。”

崔景钰这才回过神,轻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说的是,都有一年多没有见到五娘了。你怎么来了?”

丹菲道:“我如今侍奉晋王,随侍出行。”

崔景钰深深看她两眼,才移开视线,问道:“二舅母如何?八娘和七郎呢?”

“都很好,劳表兄挂念了。”丹菲略欠身,“七郎如今在太学做事,还能旁听念书,功课并没有落下。”

崔景钰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知发奋就好。玉琢方能成器。他有此番吃苦的经历,将来也必定能够惜福。”

“母亲也这么说,对七郎也不再娇宠了。”

崔景钰顿了顿,才问:“你可还好?”

丹菲低头没看他,道:“张美人宽厚,晋王也和善,我这一年来过得很顺遂。倒是表兄和表嫂在这里吃苦了。”

孔华珍笑道:“你表兄在此磨砺三年,当得在其他地方做十年官。我们吃点苦,还是划算的。”

丹菲抿嘴一笑,又低下了头。

她这一年过得安稳悠闲,在宫中养得白皙细嫩,早不复当年干瘦羸弱的模样。如今的她秀丽明媚,眉宇长开之后,那股英气越发明显,纵使她伏低做小一副奴仆作派,也遮掩不了骨子里透露出来的飒爽英姿。

这不同于寻常女子娇柔妩媚的爽朗作派,不但让孔华珍对她另眼相看,更是让崔景钰不敢看。

三人又闲聊了几句,丹菲见孔华珍露出了疲态,便起身告辞。

崔景钰也随着站起来,道:“我送送你。”

“不敢!”丹菲忙道。一个宫婢怎么敢劳烦县令亲自相送?

“在这家里,你我是亲戚,无需计较。”崔景钰坚持,率先大步向外走去。丹菲咬了咬唇,只得跟上。

崔景钰的步子迈得很大,丹菲加快脚步才追得上他。这男人今日也不知在太子那里受了什么期气,先前在妻子面前还压抑着,如今走出来,才把一身凌厉的怒意释放了出来。

其实也是个风风火火的人呢。丹菲暗笑道。

崔景钰送丹菲到侧门,派了家丁仆妇送她回馆驿。趁着奴仆备车的空档,崔景钰沉声道:“剿匪一事,我主张招安,韦亨怂恿太子攻打烧山。”

丹菲吃了一惊,“若能招安不是更好。到底是几百条人命,太子就不怕被史官记上一笔‘残暴’?”

况且晋王跟着太子从事,到时候不是要一起挨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