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玉锦瞟向远处,忽然皱眉道:“那不正是临淄郡王妃?咦?同她在一起的那人……可是宜国公主?”
两大情敌聚首,何等精彩场面,怎容错过?丹菲急忙和萍娘望过去。
远处池边木栈上,韦王妃果真正和李碧苒站在一处。李碧苒依旧穿着青色罗裙,头戴粉白牡丹,素雅标致,风姿动人。韦氏则穿着绛紫衣裙,一头珠翠也难掩她憔悴清瘦的容颜。
她们一个是李崇的旧爱,一个是他正妻,本应该见面分外眼红,一言不合就掐起来才是。可也不知道李碧苒一张翘嘴说了什么,韦氏原本还板着面孔怨毒以对,片刻后,竟然逐渐缓和,最后甚至还笑了笑!
刘玉锦瞠目结舌,道:“那日宜国公主来家中提亲,我就觉得她口齿好生厉害,一番话堵得我一个字都说不出,还将我舅母哄得团团转,把她当作了知心密友一般。” 萍娘双目深邃,嘴角浮着一抹冷笑,意味深长道:“有些女人是花,有些女人是水,有些则是妖魅狐蛇。而李碧苒此人,却是雾。看不清、摸不透,亦幻亦真,亦虚亦实,千面观音一般。她对着不同的人,都会有一张不同的面孔,谁也不知道她真面目,只当她是天下最温善纯美之人。”
“段义云提点过我,说她心机深。”丹菲低声道。
萍娘扬眉,“看来,段将军是个心思缜密、明察秋毫之人。”
刘玉锦心中一动,问:“她是怎么做到的?”
萍娘望着李碧苒的身影,讥笑道:“她?也不知她是天赋异禀,还是自学成功才。”
“此话怎讲?”
萍娘沉默了半晌,似沉浸在回忆中。丹菲见她面色沉郁,正想说若不便就不用说了,萍娘却又开了口。
“李碧苒原本姓沈。她母亲早逝,父亲只是个从六品的秘书郎,续弦的妻子又生了许多孩儿,她作为长女,估计在家中过得并不好。但她有个姨母嫁得好,给定平郡王做了侧妃,十分得宠。姨母无出,见她可怜,便把她抱到郡王府里,养在膝下。那年她六岁。”
此时,李碧苒已和韦氏分开,又遇到了两个贵妇,同她们谈笑甚欢。
萍娘漠然望着,道:“我家父是定平郡王族弟。我常去郡王府做客,便认识了李碧苒。我长她半岁,一群女孩,就我们俩半大不小,便常在一起玩耍。她刚进府时,瘦小羸弱,怯怯胆颤,最初也被几个大孩子欺负过。不过她自幼生得漂亮,又一副温顺乖巧的样子,渐渐赢得众人喜爱。不但侧妃视她如亲生,郡王和郡王妃都极喜欢她。现在想来,她从小就看继母脸色度日,自然学得精乖,惯会讨好逢迎,怕成人的手腕都不及她。”
“后来郡王妃病重,侧妃代理掌家,她也跟着水涨船高,在郡王府中地位仅在两位县主之下。她聪颖机灵,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德言容功样样出众。满长安闺秀,她可谓佼佼者。我和她年纪相仿,总被长辈拿来同她比较,处处都不如她。说不嫉妒恼怒是假的。可李碧苒偏偏就有这本事,一副对你推心置腹的知己模样,什么话儿到她嘴里都能说得比唱得还好听。我人蠢笨,几下就又被她哄了过去,还很是惭愧自己心胸狭隘。”
说到此,丹菲和刘玉锦两人都笑了。
“不过那好日子也没持续多久。”萍娘继续道,“郡王妃去世后,郡王很快续弦。这新郡王妃和韦氏有几分神似,眼里容不得沙子。侧妃首当其冲,被新郡王妃整治得苦不堪言。李碧苒本来就不是亲生的,更是受尽了气。她和李崇,就是那时候认识的……”
“那年我们十二岁。记得是郡王做寿,府中大宴宾客。李碧苒没资格上席,我便溜去找她,同她在园中玩耍,顺便把那些权贵王公指认给她看——现在想来,这也是她求我的。她一个养女,认识权贵做什么?可见那时她便存了心思。佩服!”
萍娘不住点头,确实有些发自内心地敬佩之意在。
“后来我走开更衣,回来就见她不知怎么冲撞了郡王妃娘家的侄儿侄女。那几个小郎和女郎十分跋扈,让她跪在地上给他们擦鞋。李崇便是那时路见不平,出手救美,和她认识了。”
丹菲微微眯眼,“莫非……”
萍娘赞许一笑,“不错。那次之事,就是她一手策划的!”
“什么?”刘玉锦惊呼,“她那时才十二岁!”
“逆境之中长大的孩子,本就比旁人早熟世故。更何况李碧苒的姨母也不是个简单人物。李碧苒许多计谋,都是她教导的。”萍娘手指绕着挂饰上的流苏,道,“我也是后来听那女郎对旁人诉苦才知道,是李碧苒先撞上她,踩了她的脚。她刚责骂了两句,李碧苒竟然就噗通跪下来给她擦鞋。那女郎还没回过神,李崇就已冲了过来。”
丹菲和刘玉锦恍然大悟,“她这时间可算得真准!”
萍娘感慨一叹,“那时李崇也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少年,年轻冲动,情有可原。少年郎见了美貌少女落难,受人欺凌,自然对她万分怜惜。男人对女人的情,都先由怜而生。李崇那时又年少单纯,初次动心,总是铭记得最深的。总之从那后,李崇便成了郡王府上的常客。有了临淄郡王这么一个靠山,李碧苒的日子也终于好过起来。”
“一过数年,许多琐事不便细表。李碧苒长大,出落得风姿卓越,纵使身份不高,也成了长安里数一数二的名媛。京城里不知道多少郎君思慕她,那些女郎们对她也又是嫉妒,又是羡慕。她在人前总是一副温和秀雅的作派,谦逊多礼,处事周全圆滑。纵使有不喜她的人,同她结交后,也都被她降服。李崇更是对她情根深种,还当众发誓非她不娶。但是她出身实在不好,就算嫁了也顶多做侧妃。两人的婚事便一直拖着。”
“后来我父亲被牵连犯事,全家被查抄,我也被没入掖庭,和她没再见面。在掖庭里时,听闻圣上要找公主和亲。不知怎么,竟然让定平郡王正式收养了李碧苒,封了她公主,将她送去了瓦茨。”
“我当时极惊讶。我在掖庭磨砺过后,也通晓了许多人情世故,也看清了李碧苒的为人。以她如此精明圆滑、手腕多端,怎么会倒霉地被送去和亲?她做了皇家公主,就是李崇的族妹,两人可是再无结合的可能了。”
丹菲思索道:“她总不至于自己主动去和亲吧?”
“我想,就是的。”萍娘深深一笑。
丹菲旋即明白过来,“她看不上那个侧妃之位,宁可要更高的地位。和亲虽然苦,但是好歹可以做瓦茨大汗的阙氏夫人。归国后,又是堂堂正正、劳苦功高的皇家公主!这可远比做一个郡王的侧室要尊贵风光。”
刘玉锦困惑:“她若没归国,可不就要在瓦茨那苦寒之地呆一辈子,做个茹毛饮血的野人了?”
“也许,这就是个赌。”萍娘道,“她用终身来赌这一局。现在,她赢了。” “可……她也和李崇再无缘分……”刘玉锦呢喃。
萍娘扬起一抹戏谑的笑意,“这便是我前面说的,有关情爱之中的考验。她舍弃了爱,才拼来了如今的地位。若她动了心,选择了爱。那么,她也许当初就做了侧妃,然后再在内宅之中和韦王妃整日过招,蹉跎一生。换你们,如何选择?”
丹菲和刘玉锦都不禁陷入沉思之中。
池塘边,李碧苒的身影早已不知去向,其他的贵族少女正站在水边观赏着残荷。
酒宴就要开席,宫婢来请丹菲她们入座。
殿中依旧热闹,丹菲心中留神,一眼就看到李碧苒正在和一位国公夫人谈笑。那国公夫人一贯倨傲冷漠,却被李碧苒哄得喜笑颜开,拉着她的手不放。
“可是佩服?”萍娘在丹菲耳边笑道,“若不同她为敌,倒是可以结交一番,多学学她的交际手腕。”
“我是要与她为敌了?”丹菲反问。
“你要得到李崇,不是吗?”萍娘道,“李崇之于李碧苒,就像是自己的旧玩具。纵使不再玩了,也舍不得送给别人。正所谓,没有真心之人,往往舍不得别人对她的真心。因为,若连那点真心都没有了,她怕要迷失了自己。”
丹菲皱眉,良久沉默,思索。
“总有别的女子也追求过李崇,她是如何应对的?”
“李崇对她情根深种,别的女子接近他,无非都用两种法子。”萍娘回忆着,“先是模仿李碧苒,言行举止,一颦一笑。可惜都是东施效颦罢了。见此法无用,便走极端。李碧苒清雅娴淑,宛如皎洁玉莲。那她们便妩媚妖娆,风流泼辣,像一朵火牡丹。”
“管用?”
萍娘讥笑,“偶尔调剂可以,新鲜感一过,还不是丢弃在一边?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李崇本就喜欢雅致婉转、心思灵巧的女子。只可惜雅致的气韵可以乔装,灵巧的心思却做不得假。天下机敏之心能和李碧苒媲美的,没几人。”
说罢看向丹菲,“你就是其中一人。”
丹菲有些彷徨,又有些棋逢对手的好胜战意。她自认比不过李碧苒这等无师自通的精明玲珑,可她有萍娘在侧,又有泰平、段义云等人的家势支持,值得一试。
“我该怎么做?”丹菲望着萍娘。
“你自己觉得呢?”萍娘反问。
丹菲略一思索,微微笑道:“首先,我该让李崇打从心里留意到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