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跟你说,这里的一切,只是另一个世界里的一种游戏,而我正是从那个世界,一不小心跑进了这个游戏里,所以才会什么都知道,这你能接受吗?」
她剎时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冷冷道:「怎么你说的,跟当初那个独狼说的都一样?我看是不是因为你们俩走的太近,所以也被他感染了这种因为战场适应不良而导致的妄想症?」
听她用这般语气提起独狼,我的情绪顿时失控。
「你他妈说的是什么屁话?」我几乎是用吼的道:「我之所以会跟他说的一样,是因为我们都是同一个世界来的!还有,不光只是我们两个,我们整个小队,包括铁鹰、山猫、斗鱼他们在内,全部都一样,都是这套游戏之下的受害者,都是他妈的被你和游戏骗来这世界的!现在独狼死了,我们剩下的九个人也不知道能不能回得去,这样你可满意吗?教官!」
她似乎被我的突然爆发一下子吓到,直呆了好一阵子,才道:「你说就说,那么大声干嘛?」
「对不起,我一时有些激动…」我深吸一口气,强自平静下心情。「我早就跟你说了,真要讲出来,你根本不可能会相信…」
「不是我不相信,只是你说的实在太过不可思议,又没有任何证据,叫我怎么能信。换了是你,你会信吗?」
「还要什么证据?」我道:「你自己也奇怪,我没来过这里,为什么可以对一切都那么熟悉,这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也许真的只是凑巧吧。」她道,不过从语气听来,显然这答案她自己也不怎么满意。「不然你再说得详细一点,关于游戏什么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此时我想也不需要再隐瞒什么,于是便从在周伯伯店里初遇游戏那一幕开始说起,一直讲到穿越不知是时空还是什么隧道置身在作战大厅为止,只刻意漏掉我和筱翎间的事。
露儿不发一言地凝听着,直到我的话完全停了,才带着嘲弄的口吻说道:「听起来倒似乎有点像真的,不过这种事跟十个人讲,只怕有九个半不会相信吧?」
「你难道…」我的眼睛穿过黑暗,仔细琢磨着她的表情,「对我说的这些事完全不知情?」
「我当然不知情,」一阵细微的发丝和衣服摩缩声显示她正摇着头。「除了你们私底下讨论,不小心传进我耳朵里的以外。」
「这就奇怪了…」我搔了搔下巴上刚冒出的鬍渣,「那为什么你会出现在游戏里,而当游戏结束,大家又都不约而同见你现身眼前?」
「我怎么知道?不过我很清楚一件事,我可绝对没有离开过我们这个世界,跑去你们那一个世界。」她说到「我们」和「你们」时还特别加重了语气。
「听你这语气,好像还是不大相信?」我又气又馁地问道。
她没有正面回答,反过来问我:「你自己呢?你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我真希望我能不信。」我苦笑,「问题是,我现在就已经在这里了,你说我能不相信吗?」停顿了一下又道:「有一点我很好奇,在你的眼中,第一次见到我们时是怎样一个情况?照道理讲,当我们还在原来世界的时候,这世界就不会有我们,所以当时情况应该是前一秒我们还不存在,后一秒就突然冒出来了,你说是不是?」
「当然不是。在我眼中你们和其他人没什么不一样,都是在岛上经歷了长时间的严酷训练,通过最终测试才有办法留下来。」
「这怎么可能?」我忍不住叫了起来:「我明明是好好地在我屋里打电动,突然之间好像被吸进了萤幕似地来到这里,在这之前我甚至连我住的城市都没离开过,哪可能还受过什么训通过什么测试?」
「那不然你以为我脑袋里装的这些记忆都是幻觉囉?」
「也不能这么说啦,」我搔搔头,「不过我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我们没搞懂的地方。」
露儿立刻纠正:「不是我们没搞懂,是你没搞懂。」
我不死心又问:「你说我们早就在岛上,那你倒是说说看,我们几个是从哪里,什么时候,用什么方式来的?」
「你们和我和每一个人都一样是战火馀生的孤儿,贝龙指挥官把我们从战场上救下,带到岛上训练成为英勇无敌的战士…」
「好了好了。」虽然眼前伸手不见五指,我还是习惯性地连连挥手制止她继续说下去。「这些都是游戏上的情报,我记得比你还熟。」
她不耐烦地回道:「既然你都知道又何必问?」
「问详细一点,才有办法搞清楚所有的事情啊。」
「那你现在搞清楚了吗?」
我不理她这话到底是询问还是讥讽,又问:「你再回想看看,之前我们几个有和你说过什么话,或是做过什么事吗?」
「没什么印象。」
「你不是说我们在岛上受了长时间的训练,怎么又会没印象?」
她似乎是迟疑了一下,「不知道,反正脑海里就是有这类记忆,可是很多片段却又偏偏想不起来,感觉有点像是…就好像做了一场大梦,醒来以后梦里头的一切已经模糊,只大概知道梦了些什么。」
听她这么一形容,我心中豁然想通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既然是游戏里的世界,那么理所当然的,一切都是从游戏开始的那个时间点应运而生,也就是说,这世界是从我们来的那一刻才正式开啟。在这时间点之前的事,我们只能见诸于游戏中的文字叙述,投影在这世界的人身上,就成了与生俱来,或者可以说是自然植入的记忆,至于其他游戏中没有交代的,对他们而言便成了莫须有的事。所以关于一些歷史背景和重要事件由来露儿记得一清二楚,可是问到之前其他的事,她却一点印象也没有。
这世界的人是没有过去可言的,唯一有的,只是存在脑中片段的制式记忆,和一堆未曾经歷过的空白。
想通了这一切,我不禁感到有点同情她。
我把我的想法对露儿说了,一阵沉默后,黑暗中传来她冷冰冰的声音:「你刚刚说的这些话,回去基地后可不准再提。」
「有什么好提的?」我苦笑,「提了也不会有人相信,只是白白被当作神经病。喂,我说了这么大一堆,你到底是信还是不信?」
「我相不相信,又有什么重要的?」她淡淡道:「反正又改变不了什么。」
她说的没错,事实已经如此,再怎样也不会改变,那么谁信谁不信,又有什么差别?我闭上了眼往墙上一靠,心中只觉一股说不出的疲累。
「你背我走了大半天,一定很累了吧?」她道,语气因为难得温柔而显得有些不自然。「你先休息,我来守夜,四小时后再轮替。」
说真的我实在已经累到不行,所以当下不客气地靠着壁倒下,毫不避讳地在她面前睡了一个又香又甜的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