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形喷射机穿云破日全速往拉古纳飞去,我望着舱外不断飞逝的云雾,心情时而平静时而起伏。
部队已经由雄狮率领回返基地,与我同行的只有三十五人,除了几乎已经成了我的贴身护卫的红鹤、火凤、飞燕,正副驾驶分别是蓝雀以及她原本猎兵者号的副舰长白鷺,其他都是来自狙击队和爆破队的好手。出发前斗鱼还为此大为光火:「你现在是嫌我和铁鹰骑士不管用是不是,为什么这一回又没我们的份?」
「我怎么可能这样想。」我解释:「这一回的救援任务并不比在战场上对付帝国军简单,甚至还可能更加兇险,我第一个想到的人选事实上就是你们三个。可是……现在能回得去的就只剩我们四个了,摆在眼前的又是在游戏里完全没碰过的行动,结局会是怎样谁也料不到,我一个人去,就算回不来起码你们三个还有机会,大家一起去,等于是把鸡蛋全放在一个篮子里,一打翻岂不全完了?」
「你想得太天真了。」斗鱼有点歇斯底里地笑着,「看了独狼、石头、山猫的下场,你还相信我们真有机会回去?别傻了!就像石头临死前说的,这一切都是游戏在主宰,它根本不想让我们回去你懂吗?我们现在只有跟它拼了,拼得了多久是多久,考虑这么多根本是狗屁。」
「不管是谁在主宰,我都不会让它来轻易操弄我的命运。」我道:「像你这样放弃的想法,才真的什么机会都没有。」
「随便你怎么说,反正老子是豁出去了,鸟他什么机不机会,该来的就让他来,我是神来杀神佛来杀佛,管他妈是帝国军还是拉古纳军。」
我皱着眉看了看其他两人。骑士仍旧是阴阳怪气地不知在想什么,原本比斗鱼还心浮气躁的铁鹰此时却突然开了窍似的开口劝道:「斗鱼我知道你的心情,其实我也是和你一样,真恨不得把所有人全杀光看可不可以换回死去兄弟的命。可是龙豹说的没错,咱们可不能放弃,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再怎么说总还是留着命在才有机会,不明不白死了就什么也没了,你说是吧?」
斗鱼忿忿地看着他,「喝,你现在倒和龙豹一个鼻孔出气了。」
「这不是一个鼻孔两个鼻孔的问题嘛。」铁鹰搔了搔头,「我是就事论事,大家全跑去拉古纳凑热闹,万一失败全都回不来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先让龙豹去,咱们乖乖在基地等他的好消息,要是有什么状况还可以赶去搭救哩。」
「妈的,算你有理。」斗鱼这才终于听了进去,扛着行李加入登舰的行列,骑士扶了扶眼镜慢吞吞地跟在他后头。
我对铁鹰笑道:「你怎么突然之间想通了,还知道要劝他?」
「说真的,我本来是打定主意非跟你去不可的。」他道,朝骑士削瘦的背影努了努嘴。「只是突然想到,那傢伙要是跟着去肯定会有麻烦,我们都去放他在基地里更是不行,他妈的只好牺牲一下留下来陪他了。你放心,有我和斗鱼盯着,他玩不出什么花样的。」
或许就如魔拉所说的关心则乱吧,我从头到尾竟然完全没想到这一层,不禁对一向粗枝大叶的他适时出现的细心面露感激。
「呵呵,别装那副肉麻表情了。」铁鹰拍着我肩头,「赶快去把咱们的美女教官救回来吧,我还等着要在基地的人工沙滩上跟你喝酒呢。」话到此处突然叹了口气,「唉,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个机会……」
就是最后这句话好像一根刺哽在我心里久久难以平復。
隐形喷射机可以轻易穿越帝国军的防空网,拉古纳的科技比起帝国还差了一截,要进到他们领空简直就像是从自家前门走到后院一样。飞临克罗日后隐形机利用夜视扫瞄系统锁定一栋空无一人的废弃大楼神不知鬼不觉地降落,卸下装备后大家原地等候,隐形机飞往邻近山区躲藏随时待命,我则是选择了一处离得不近也不远的情报站,带着红鹤、火凤、飞燕换穿普通服装步行过去。
克罗日身为拉古纳首都,自然是首要的重建目标,走在街上随处可见都是崭新的建筑,只是中间夹杂着弹痕累累的废墟,看上去显得极不协调,而一批批在街道上编队巡逻的禁卫部队,更是使得这座好不容易才脱离战火的城市完全感受不到一丝和平的气息。在帝国统治下,所有佔领区的人民脖子上都要植入条码便于查验身份,幸好现在天冷,每个人不是绑着围巾就是把领子高高束起,因此我们虽然脖子上没东西倒也不至于会穿帮。
经过在人群中看似漫无目的地绕了一大段路后我们来到了既定的地点,那里是一处破烂的小酒吧,座弄在两排都是类似场所的街道上显得一点都不起眼。我叫她们三个分别待在对街和两旁转角戒备,自己一个人推开门走进,一股劣质的酒精混着烟草气味立即扑鼻而来。里头三三两两坐了几桌客人,往我这瞄了几眼便又各自聊各自的,至于吧台里一个围着围裙的大鬍子壮汉则是低头拿着块抹布专心在擦手边的瓶瓶罐罐,对于我的到来完全是视而不见。
我走到吧台前轻咳一声,按照预定的暗语问道:「这里有卖酒吗?」
「你没长眼睛吗?」大鬍子依旧没抬头,「外头招牌上明明写着是酒馆,不卖酒难道卖尿?」
「这可难说得很。」我道:「有的东西不见得跟名称一样,好比说鲁卡鱼长得就一点也不像鱼,金沙岛上的沙子也并不真的可以炼得出黄金。」
大鬍子这才抬起头看我一眼。「你要喝什么?」
「帕朵酒。」我拉了把高脚椅坐下。「纯喝,什么都不加。」
「你在开玩笑吧?帕朵酒是拿来调酒用的,我还没见过有人纯喝的。」
「我的样子像是在开玩笑吗?」我微微扬了扬眉:「给我三杯,里头帮我放几片山树果的叶子加加味就好,这样明白吗?」
那人照着做了,三只玻璃杯在我眼前一字排开,我拿起中间那杯一口喝乾,只差一点没整杯吐出来,心里顿时把魔拉骂了个够。这酒本身又苦又辣,加了山树果的叶子又多了股野生的怪味,妈的就算是打暗号起码也要选个好喝点的吧,弄这鬼玩意儿岂不是整人?幸亏只要喝一杯,否则接头的人还没到,我恐怕已经先在吧台吐到不省人事。
大鬍子低头继续做他的事不理睬我,其他两杯我也不敢再碰,想再叫别的东西喝又怕造成混淆,只有拿出菸拼命地抽,直到面前菸灰缸已满得塞不下,也不见其他桌客人有要离开的样子。忽然间大鬍子粗声粗气地说道:「你不是要小便?厕所在那边。」说着伸手往左一比。
我会意起身走去,里面已经站着个相貌猥琐的年青人,低声道:「拉古纳的人都到了,请跟我来。」说着打开最后一间厕间的门,对着天花板比了个手势,上面显然暗藏着摄影机,墙上顿时左右分开露出了一道往下的阶梯领着我走入。阶梯到底是一条不算太宽的走道,看来是经常有人利用这里进出,因此虽然位于地底下,湿气却并不是很重。走道往左再往左之后又是一道阶梯,走到顶是一道铁门,看方位应该是已经到了对街。年青人比了个相同手势,铁门开啟露出一间斗室,小小的空间有沙发有茶几布置得还算蛮典雅,里头四个人正襟危坐,各用不同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我。
「不好意思,为了安全,必须委屈你移驾到这来。」一个戴着眼镜商人模样的中年男子满脸堆笑地率先开口,同时对年青人使了个眼色,年青人微一鞠躬,一闪身消失在另一侧的暗门。「在下波拉斯,之前负责拉古纳方面的情资汇集和敌后工作执行,简单说就是情报头子啦,不过自帝国军撤出之后,就变得有点无所事事了。这三位是卫戍兵团的战斗群指挥官……」说着一一介绍三人姓名。
「你真的是龙豹吗?」其中一位范博梅尔上校不客气地问道。
「难道说你有见过另一个冒充的吗?」我淡淡道。
「这倒没有,」对方道:「只是我以为像你这样的英雄人物,应该是长得人高马大才对。」
我心想,妈的长得高大就一定有用吗?你们禁卫队那个尤金尼奥够高够大了吧,不过除了搞娜妲公主以外也不见得有什么用处,在境外国度还不是被我像打小孩一样打着玩的。
「唉,老范你这观念可不大对。」说这话的皮萨罗上校方头大耳,看起来一脸世故。「就是要像这样深藏不露,那才叫做英雄本色啊。」
「这我当然知道。」范博梅尔道:「我只是说说自己的感觉,没别的意思,我这个人讲话就是那么直,龙豹你别见怪。」
「无所谓,」我耸耸肩,「反正我从来也不认为自己是什么英雄。」
「是不是英雄,大家早有公论,你想不承认也不行啊。」波拉斯笑道:「在我看来,这里个个都是英雄,我破格跟大家坐在一起,倒觉得有些惭愧了。」
「你这可就太谦虚了。」皮萨罗道:「我们在敌前打仗,你在敌后工作,领域不同,却都是为这场反抗帝国的圣战在付出,所以个个都是英雄,我这么说没错吧?」另一个满脸皱纹有如刀刻的雷贝多上校频频点头称是。
「好了好了,既然都是英雄,客套话就免了。」范博梅尔道:「大家今天来到这里,为的是什么心里应该都有数也不用我多讲,拉古纳是我们跟着已死去的波洛斯基将军一个岛一个岛这么辛苦打下来的,蓝林那批旧贵族坐享其成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还想连我们也一起剷除,你说这口气怎么嚥得下去?可是他们布置周详猝然发难,我们已经失了先机,眼下部队被拆散到各方,禁卫队的人马又环伺在外严密监控,这时候能有战天使过来帮忙当然是好的,问题是你们能提供什么样的协助?」
我心想,不管走到哪都是我先讲,这一回也该轮你们先发表了吧,于是反问:「三位有什么高见?」
「该不会你心里什么计画都没有吧?」范博梅尔倨傲地说着。
「我既然专程赶来,心里怎么可能没料。」我道:「不过你这么问法,似乎是表示你们拿不出半点对策来?」范博梅尔一时语塞。
「龙豹你果然是不简单,」皮萨罗假惺惺地笑道:「不单只是外表,就连想法也是深藏不露。」
「这也没什么藏不藏露不露的。」我道:「我只是想,各位在克罗日守护了这么久,无论天时地利各方面应该都知道的比我详尽,所以想先听听三位意见,再来斟酌一下自己的对策。」
三人相互望了望尽皆沉默。
波拉斯道:「大家都是为了解决拉古纳的危局而来,应该没什么好保留的,三位刚刚在这里不是讨论出了一些对策,何不就先说出来让龙豹参详参详?」
皮萨罗这才开口说道:「城里戒备再严,真要攻进去倒也不是没有办法,事实上我们是已经拟好了一个计画,就是先派一支部队潜入城里,然后我们三方一起往克罗日进军,一旦外围的禁卫部队挡不住从城里调救兵,潜伏的部队就可以趁机攻入宫,把那些王室馀孽通通一网打尽。」
「原来你们三个半老不老的傢伙早有对策,刚刚只是故意在试探我来着。」我心中暗骂:「拉古纳的人果然都一个样,装模作样的他妈的没一个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