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殷稷却迟迟没有举筷,他仿佛在出神,垂眼看着桌上的菜色,半晌都没动。
钟白有些纳闷,菜色有什么好看的?难道是养伤期间胃口不佳,可鹅油卷那点心他一直都很喜欢……
等等,喜欢的好像不是他。
钟白一锤手心,终于反应过来了,虽然有些点心殷稷常让人备着,可真正喜欢的人并不是他。
他顿时来了精神,舔着脸又凑了过来:“皇上……”
“去背你的书。”
钟白被噎得脸色发苦:“臣会背的,就是过来闻闻味儿……这点心真香,谁喜欢来着……怎么想不起来了呢?”
还能是谁喜欢,不就是谢蕴那气死人不偿命的混账吗。
殷稷紧紧地捏住了筷子,随即用力一摇头,他现在不愿想起她,一想起来就都是最近发生的那些扎心窝子的画面,疼的他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一般。
他将筷子丢在了桌子上:“来人,把这道点心撤下去,倒胃口。”
钟白急了:“皇上,怎么撤呢?这……” “五十页兵书,背不完,不许吃饭。”
钟白脸色一变,没想到自己只是暗示了一下惩罚就翻了一倍还多,他收回刚才的话行不行?
可看着殷稷的脸色他却不敢讨价还价,只能应了一声,垂头丧气地窝到角落里去背书了。
蔡添喜上前一步,将松子鹅油卷撤了下去,殷稷却仍旧没有落筷,目光反而落在了蔡添喜背影上。
谢蕴喜欢的东西,他以后会逐渐剔除出自己的生活,等以后她走了,他就不会有任何机会再想起她。
这样很好。
谢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心悸惊醒,意识却仍旧是昏沉的,她怔了好一会儿才逐渐恢复精神,一缕有些晦涩的光亮自窗口的缝隙里照进来,堪堪落在她脸上。
天亮了。
她摸了摸干瘪到近乎凹陷的腹腔,抬眼看向门口,一天了,殷稷有没有松口呢?
可能没那么容易,他也很倔的,上回她拿自己替谢家偿命的时候,他很生气很生气,说自己在威胁她,那次虽然不是真的,但这次却是,她在用自己胁迫殷稷松口。
他会不会也生气?
希望廖扶伤说的是真的,殷稷的伤势已经稳定了,不会被这种小事真的激怒。
门外响起脚步声,是后厨来送饭了,然而房门并没有打开,只有嘈杂的碰撞声响起,随后才有人开口:“一个犯人,吃得比我们都好,真是白瞎了。”
“她不是说了吗,她不吃。”
有人哂笑一声,随即语调拔高了一些:“谢蕴姑姑,今天的早饭送来了,您还是不吃,对吧?”
说着话却连将食盒递进来的意思都没有,谢蕴伏在床榻上,眼底泛起凉意,打从她昨天早上说了那句绝食的话之后,这二人便是这幅态度了,昨天午饭的时候还会送食盒进来,从晚饭开始就连食盒都不送了,直接拦在了门外。
按她以往的脾气,自己不吃就算扔了,也轮不到旁人来动她的东西。
“不吃。”
可她这次还是没有计较,她不能半途而废,眼下再难过也总比眼看着事情无法挽回得好。
殷稷,你什么时候才会来见我……
门外一声得意的笑:“她想见皇上简直是做梦……现在这些东西是咱们的了,快吃。”
狼吞虎咽的声音颇有些刺耳,谢蕴只觉腹部更痛,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抖着手倒了一杯冷水,慢慢润湿了咽喉,不多时意识再次昏沉下去。
恍惚间她好像听见有人喊她,她以为是殷稷,十分费力地睁开了眼睛,可却是廖扶伤那张脸。
她很失望:“我要见……皇上。”
廖扶伤叹了口气:“您怎么还是这句话,皇上不见您啊……您这几天是怎么了?怎么看着……姑姑?谢蕴姑姑?”
廖扶伤一句话还没说完,一低头就见谢蕴又睡了过去。
他眉头拧起来,这不像是正常昏睡,谢蕴这边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他又喊了两声,见谢蕴没有半分回应,不得不出门去见了禁军:“两位,有些事想和你们打听。”
禁军知道他最近一直在为皇帝医治身体,很是得圣心,闻言不敢怠慢,态度十分殷勤:“太医直说就是,我兄弟二人一定知无不言。”
廖扶伤眉头皱起来:“是这谢蕴姑姑的事,她最近真的没有何处不对劲吗?” 两人对视一眼,个子高些的开口:“太医之前不是问过了吗?怎么又问了一遍?她好好的,能有什么不对劲?”
“唉,”廖扶伤叹了口气,“真是奇怪,我观她脸色是饥饿所致,可你们却说她用饭并无异常……”
矮个子禁军额头冒出了冷汗,宫规森严,给谢蕴的东西就算对方不吃他们也不能动,可他们仗着谢蕴如今没有人理会,又自己说了什么皇上不见她她就不吃饭之类的话,这分明是自己找罪受,他们也就成全了她。
反正那么好的饭菜给她吃本就是糟蹋,倒不如便宜他们兄弟二人。
可现在看太医这样子,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一旦被告发他们免不了要挨顿板子。
慌忙之下矮个子校尉连忙将食盒提了过来:“太医您看,谢蕴姑姑都吃了的。”
廖扶伤一看食盒空了,颇有些惊讶,难道真是他看错了面色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