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猫便憨厚地一笑,说:“就是就是!”
两人便往尸体小心翼翼地跨去。
背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我扭头,看见钟大队和另外几个以前的同事,以及局里的法医都已经过来了。也是相互点头示意,没有说话,都神色严肃地进到现场,呈扇型站在尸体前。
法医姓刘,因为从警时间长,级别便不低。但性格比较古怪,在局里人缘不好。他看不惯的人有万万千,看不惯他的人也有千千万。但老刘工作严谨,便也没落得大家有啥多话来说道。而这一会,老刘拿出手套戴上,然后人五人六地摸出个口罩。在场的一干刑警们便都皱眉,看不惯他的这举动。
老刘第一个接近了尸体,先只是盯着那还在慢慢流血的伤口,盯了有两分钟吧,抬头看我们。都以为他要发表啥震惊地球的论断了,谁知道这老男人居然对着钟大队他们说上了一句:“邵波已经不是咱分局的了,要他站这里干吗?”
钟大队便扭头看我,也没有说话。其实比较起分局的其他同事来,咱刑警队的一干兄弟都还算相处很不错的,毕竟咱每天都忙着查案,少了很多勾心斗角。而大队看我的眼神,我也明白,并不是把我当个啥外人,只是既然老刘已经提了,我邵波也还是回避吧。
便很是尴尬地笑笑,扭头出了包房门。胸口堵得厉害,感觉自己已经是包房内的一干兄弟们的局外人了。
外面依然是惶惶的模样。莎姐和赵青她们四个和一个我没见过的刑警在一号房旁边的包房里做着笔录,我的几个所谓的手下葫芦、西瓜都站在过道上,左右顾盼,不知道如何是好一般。所幸那一会客人并不多,一号房又是在走廊尽头,局面也比较好控制。
我一瞅,居然不见八戒,便问西瓜:“八戒人呢?”
西瓜对我笑,指了指身后的包厢,说:“这孙子在里面发呆。”
我便嘿嘿笑笑,进到包厢,只见奔两百斤的八戒望着天花板,坐在那发呆。我说:“死胖子,猫在这里面干嘛?” 八戒一脸严肃地对我说:“外面那么多警察,我还是躲躲好吧!”
西瓜跟在我后面一听,便也乐了,说:“你躲在沙发下面安全点,这样坐着,等会查房过来找凶手,难保不把你给翻出去。”
八戒居然脸发青起来。见这孙子这个模样,我便拍拍他肩膀,说:“你又没杀人,在这害怕啥呢?来,跟我下去一楼转转。”
之所以下楼,无非还是心里堵得慌,因为自己在这二楼,已经是老同事的局外人。
八戒依言,站起来跟我出了包房门,到门口,居然贼眉鼠眼地还朝大包房那边瞄了一眼。我啪地拍了一下他那颗大脑袋,大脑袋便忙扭过来,跟着我往楼下走。西瓜和葫芦也跟着我一起往一楼走去。
走了几个台阶,猛地想起刚才西瓜那句玩笑话“躲沙发下面”。会不会事先就有人躲在包房里,然后……
但这假设又被自己立马打住,毕竟这假设能解释出凶手进入现场,但离开现场的路径呢?
又或者是……我加快了下楼的脚步。
7.
一楼大厅里就吧台俩服务员在那犯瞌睡。在那年代,ktv到十二点后也很是安静,唱通宵的属于个别,再加上那天是周一,所以二楼三楼人也不多,才方便我们控制局面。而一楼的俩服务员估计还在纳闷,刚才上去那群男人,大半夜还跑来唱啥玩意。
一楼餐厅里还亮着一盏灯,是刘司令和王胖子带着一群手下,还在喝着酒,聊远大理想与抱负。我寻思建伟哥他们应该也要到了,看着这群孙子在这胡闹似乎不好,便进了餐厅。
王胖子正端着手里的一个大酒杯,吹嘘着自己如果不是热爱厨艺,选择去当兵的话,凭他的本领,现在起码是个军长之类的。见我和八戒几个人进来,很是兴奋,说:看谁来了,咱火龙城的黑西装部队来了。他吩咐一个小伙计,赶紧加位加碗筷,要我们尝尝啥叫大补汤。
我接过另外一个保安递上来的烟,说:“碗筷啥都不要加了,王胖子,赶紧收拾下,建雄哥建伟哥他们要过来了。”
王胖子愣了下,说:“来了又怎么样?我们就不能吃饭吗?”说完笑笑,把酒杯里的酒一口干了,说:“都赶紧干了,收拾一下。”
一干端正坐着的穿灰色制服的伪军,穿白色制服的伙夫们便忙干杯!起身开始收拾,我们扭头往外走,冷不丁的我总觉得有啥不对一般,走了几步,回过头来,说:“刘司令呢?”
王胖子得意地哈哈笑,指着厨房门口两三条凳子拼着的所谓小床说:“早被我放倒了,就他那点酒量,今儿个跟我王大酒仙拼酒,压根就是没死过。”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了过去,只见那凳子上,刘司令趴得很是端正,嘴角和衣领上都是呕吐的污垢,好笑的是那顶橙色的帽子却还庄严,纹丝不动地戴在头上。
我们几个出了餐厅,走到门口,外面云淡风轻,一点都不像是个月黑风高的杀人之夜。我一个人往火龙城侧面走去,西瓜和葫芦见我神神秘秘的表情,便没跟着,在大堂的沙发上坐下来,点着烟开始熏蚊子。八戒估摸着在寻思,不好好跟着我,就会被楼上的一干雷霆战警缉拿,尾随着我往大楼旁边的小巷子走去。
因为火龙城的一号房,都是在走廊的尽头,尽头没有窗户,但大楼的后面却有一个装空调的大洞。那年代的空调一般都是所谓的窗机和分体式。分体式,也就是现在用得比较广泛的家庭用的机器,一个外置,和一个房间里的风机,只有一根管子连着。而窗机,就是整个一个四方的机器,对着房间的一面是出冷气的,另外一面就对着外面了。而装这种机器,必须在墙上打一个四方的洞,正好容纳这台机器的大小。
一号房是用的分体机,但一号房旁边还有个所谓的榻榻米的小包间,是用来给个别需要单独谈心的狗男女,或者不热爱音乐,只热爱扑克的客人准备的。里面就是装的那么一台窗机。那年代的vi的待遇,也就是这么些不搭调的安排罢了。
我一路从大楼旁的小巷子,走到了楼后面,抬头看去,二楼的小包间外墙上,俨然可见裸露在外面的窗机背面,一个大铁架简单地包装着它。洞的大小,八戒这种大块头也能轻易爬进去。而窗机旁边两尺的距离,居然有一根碗口粗细的水管一路经过,从地面,一直通到楼顶。
八戒也抬头看着,喃喃地说一句:“咱如果是飞贼的话,这倒是条不错的飞檐走壁的捷径。”
我笑了,说:“那依你看,顺着水管爬到二楼后,要怎么进到包房呢?窗机在那拦着,总不能几脚把它给踹进房间吧?这么大个的玩意,掉地上声响不小啊!”
八戒说:“那倒有办法让它不响,弄俩橡皮绳把它给固定住不就成了,只是费劲一点,推进去,露个口子出来,空调还是挂在墙边上。”(八戒所说的橡皮绳,不是小姑娘下课玩的那种,是搬运工人搬货物用来固定的那种橡皮绳。)
我还是有点不解,八戒便来劲了,手把手地比划:“先用橡皮绳在铁架上打上结,然后用根弯的小棍子把绳子的另外一端给系上,塞进到窗机前面,再把小棍子转动,棍子的另一段便到了窗机前方的下面,最后把窗机往上抬一点,用另外一根棍子把里面的小棍子拨弄出来,再用小棍上的橡皮绳栓上铁架的下方,窗机就算从上至下给严严实实地捆上了。”
“如此的程序,重复两次,窗机便被橡皮绳捆在了铁架上,但橡皮绳是有弹性的。飞贼再从外面对着里面一鼓作气地把窗机推进房间,橡皮绳的长短与伸缩程度,必须先一步计算好,到窗机完全脱离开铁架,悬空往下掉时,橡皮绳的功能便体现出来,因为系了两条,空调便在房间里悬在了半空,飞贼自然可以轻松地进入到里面了。”
听他说到一半,其实我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不过八戒说得那般积极,也不好打断他,扫了他的雅兴,毕竟八戒也很少机会能向人表达自己的独门绝学。到八戒说完了,我便问他:“那依你看,这高技术的功夫,在这墙上能不能玩出来。”
八戒便做沉思状,抬头看着那窗机发了会呆,说:“问题应该不大,双腿夹住水管,身子可以探过去,一个手抓铁架,另外一个手完全可以搞定。”
我冲他笑了笑,说:“那你表演个给我看看。”
八戒对我露出个苦瓜脸,说:“哥!我这块头不是在这摆着吗?” 我笑道:“那连你都不能做到,不还是白说。”
八戒喃喃地说:“可惜我爹不在,我爹肯定能做到!”
所以说,在儿子心目中,父亲始终是一个神一般的人物。就像我心目中的老公安——我父亲,也就像八戒心目中的老飞贼——八戒他爹。
我俩还是那样抬头看着,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我往前走了走,拿出打火机打着,往那水管边上照去。仔细一看,居然还真看出了猫腻,只见那水管上的污垢,明显有鞋在上面蹭过的痕迹,并且这痕迹应该还很新鲜。
我让八戒也过来看。八戒看了说:“还是个老手啊,穿的是胶底鞋。”
我点点头。就像咱小时候体育课上的一个项目——爬杆。最好的方法是脱了鞋,脚面和竹竿接触便不会很滑。同样的道理,爬这种粗的水管,最好的自然是胶底鞋,胶底鞋鞋面是布的,鞋底是胶,不会打滑。当个飞贼,穿个光光的皮鞋去爬水管,翻围墙,自然是死路一条。而一干美国大片里,大兵们飞檐走壁地执行任务,都穿着厚底的靴子,是因为他们翻墙还有绳子之类的,你让他去爬个水管?两片白腚,摔成八片,绝对可能。而人家穿大靴子,还有一个另外的目的,装腔罢了。一干大靴子,在朝鲜战场遇到咱志愿军的胶底鞋,还不是一马平川的败走麦城?
正和八戒在那研究着,一旁的巷子里便走出两个人,是黑猫和另外一个同事。见我和八戒在这打量水管,黑猫便说:“怎么样?邵波,发现了啥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