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没必要爬楼梯。
「为了相遇。」
她说了个令人匪夷所思的话。
「什么?」
我有些困惑。
她并没有回答我的疑惑点:「那你又为什么这个时间会出现在这里?」
闻言,我沉默,我也不知道问题的答案。
「我脸上有东西吗?」
我看她随我沉默,但视线久久不曾离开我的脸。
「没事。」
她轻笑。
「黎明!」
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穿透我们的对话,其中还伴随着救护车的声音。
「是妈妈,还有救护车。」
学姊解释道。
「是吗?那我走了。」
我背起书包。
「我还没问你名字呢?回答才能离开喔!这是学姐的命令。」
她盯着我。
我愣了一下:「玦瑛,江玦瑛。」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脱口而出的不是我的名。
十二、
「妈,怎么了吗?」
真诺接起手机朝校门口走去。
年轻女子的声音从话筒传来:「今天放学直接到医院来吧!你姊又跌倒了。」
真诺从声音推断,断定没受到什么致命的伤,于是松了口气:「知道了。」他按下红键。
真诺步入医院,白色的墙,白色的医师袍,浓厚的药水味,他童年的记忆大致和这样的空间脱离不了关係。纵使姊姊只是轻度的玻璃娃娃,却重度缺乏自知之明,明明绝对不能受伤,却始终不改迷糊的个性,导致几度濒临生死边缘。
真诺踏入病房中,看着从病床上弹起来的姊姊:「姊姊,别起来啊!」他蹙眉。
「带来了吗?」
她的迫切神情彷彿什么事都没发生。
「噯!这里。」
真诺举起手中的那盒素描铅笔,是他方才绕回家拿的。
「话说你不是受伤了吗?还画。」
真诺嘴里嘟噥着。
「惯用手没事就能画。」
姊姊吐舌,活像个孩子。
「真诺,你先看着姊姊,我回家一趟。」
真诺目送母亲离开,拉了张椅子坐下。
「这次是在哪跌倒的?」
他看着姊姊匆匆打开黄皮的素描簿,唯恐忘了什么。
「学校楼梯间。」
姊姊专心画着她的图。
「学校?」
真诺有些讶异,他没想到距离这么近。
「什么时候?」
真诺追问。
「放学后。」
姊姊匆匆回话。
果然,那时自己也在附近才对,真诺想着。
「是谁救你?」
真诺回神,发觉她的注意力已不再自己身上,他不再说话,因为她也不会听进去。反正问题很快就会得到解答,他明白。
大概两个多鐘头的时间,真诺写着作业,一旁悄然无声。
「完成了。」
姊姊突然大叫。
「这次画的是谁?」
真诺一手撑着头。
「那个帮我叫妈妈,还有救护车的人。」
姐姐嘻笑着。
「男的?」
真诺放下原子笔。
姊姊摇了摇头:「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
真诺沉默了下,而后一脸狐疑:「能在看到你受伤,还不逃跑的女生应该不存在地球。」
「拜託你别一脸认真的说这么过分的话好不好!」姊姊脸颊鼓起,像隻河豚,但随即表情柔和起来:「不过,也是啦!从她的外表一点也看不出她的勇气。她超冷静的!」
「是是。」
真诺无语的听着姊姊霹靂啪啦说着女孩的英雄事蹟。
「对了!她跟你同年纪喔!说不定真诺也认识。」
突然话题又转回真诺身上,姊姊将黄皮素描本递至真诺面前。
真诺接过素描簿,顏面神经瞬间僵硬,他瞪大双眼盯着画中的女性:「姊,这个人有没有说过她的名字?」他双手开始颤抖,眼下这个人分明是大家口中不存在的人。
「玦瑛。」
她不假思索的回答。
「不对!玦瑛他应该是男孩子。」
滑过墨线的指间轻颤,连带掌心渗出汗水。
「说什么傻话!她是女孩,千真万确。」
现在到底是怎样?玦瑛是男生,也是女生?所以玥瓔根本就是是玦瑛吧?那又为什么班上同学要隐瞒事实?玥瓔的存在与否依然无解,越是深入探究,人也就陷的越深,这下真诺的脑袋乱成一团。
「这个女生真让人伤脑筋。」
姊姊脸上透出哀伤的神情。
「怎么说?」
真诺有些心不在焉。
「她死了。」
姊姊以平淡的口气说着,反倒真诺如同刚受完恶梦洗礼而惊醒。
「什么?」
他惊叫。
「别大惊小怪,又不是真的死了,我指她的眼神。」
姊姊的模样变得有如受惊的小猫。
「那请你把话讲清楚,不要省略这么多!」
他大叫。
隔壁病床的人瞪了真诺一眼:「安静点!从刚才就吵吵闹闹的。」
真诺顺着姊姊的视线看去,姊姊的手停留在纸上,似乎正思索着什么。
「这女的很危险,说不正常也不为过。总之,别触犯她的禁忌。」姊姊嘴里说着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话:「她大概快死了。我猜。」姊姊收起本子。
没过多久,真诺的母亲回来了,而真诺离开医院。
十三、
姊姊的直觉向来准确,以真诺爱管间事的个性,他无法置之不理。刚回家,书包随地一扔,他将头部埋入枕中。
「我在作梦?我在作梦。我在作梦!」他喃喃自语,「乾脆明天问问玦瑛算了。」
那夜,真诺做了梦。
梦中,玥瓔和玦瑛面对面站着,彷若一个人从镜中看自己般,只是他们的表情截然不同,展露笑容的是玦瑛,面露愁容的是玥瓔。
「玦瑛。」他轻唤其中一人的名。诡譎的事发生了,两张脸同时回过头,接着,表情变得一致──面无表情。
他清醒,回头看向时鐘,凌晨一点,他又倒头睡去。
他又做了另一个梦,场景不同,却是个熟悉的梦,是他搬到这个城市后,夜半经常梦见的过去。
真诺坐在一辆车里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那是他现在居住的城市。坐在一旁的母亲,车子在红灯前停下,在变换号志之际,真诺听见惨叫声,环顾四周,视线止于三公尺前的斑马线上,一个年纪与他相仿的孩子抱着一个一动也不动的人儿。一时之间尚未釐清思绪,正打算仔细观察,一隻手从旁而来,遮住视野。
「别看。」
眼前漆黑一片,四周只剩下声音,一个听来像呼唤,小孩嘶哑哀凄的叫声。
真诺又一次惊醒。
十四、
回到家后,我将书包弃置一旁,走到你的书桌前,木然注视着我和你的合照,另一方面我又思索着:为什么当那个学姊问起名字时,我回答的却是你的名字?
「玦瑛。」
指尖滑过相框的玻璃面,拉开椅子坐下。
我翻开摆在桌上白色封皮右上角还写了一个数字二的日记本,翻到三年前的今天好确认我的确重现了时间。
日记中的一段是这么写着的:
今天我在地上发现了一个破碎的娃娃,就在一个平常没什么人经过的楼梯间。娃娃好像在找人救她,不断地製造声响,走近一看,是个年纪比我小的女孩,看制服是同校国中部的学生,难怪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告诉我是不小心跌倒的。她的模样整个是惨不忍睹,尤其是那扭曲的不自然的手脚。总之我打了电话叫救护车,等待之馀我们聊了一下,至于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她说是有事要到美术教室一趟,跑太急才会滑倒,我想大概是为了那张画吧!离开之前她问了我的名字,我回答:「玦瑛。」让她知道也无妨,反正不会再碰面了。
日记上寥寥数语却都是实际发生眼前的事。话说回来我昨天好像也读了日记。如此一来就能解释我见到她时的冷静,我之所以回答你的名字,我的行为全被日记左右。
身体无意识寒冷起来,冷汗直流。三年后的今天学姊为何会在同一地跌倒根本无关紧要,三年前的一切的确如实重复了!
学姊手脚扭曲的画面浮现脑海:「娃娃碎了。」我嘴里唸着。
哥哥倒地的模样与学姊的幻影重叠:「哥哥也破碎了。」一滴泪滑落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