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时间差不多了。」
我背起书包走出教室。
「喂!不准去。我们约定的期限还没到。」
魅华追着我来到楼梯口,张开手挡住我的去路。
「让开。」
真是莫名其妙的人,我不记得自己给过承诺。
她摇头。
我使力一推,她的身体整个向后倾,她连忙抓住楼梯把手,及时避免了滚落楼梯的危险。我没有回过头,就这么笔直前,下了楼梯。
魅华送的小圆镜掉出,摔碎。
我冒雨进入墓园,路上的街景,急促的呼吸,模糊的视线,几乎一切都与当时的情景掛勾。死亡时间是十一月十七日十七时二十八分零三秒,这同时也是哥哥的錶停驻的时刻。我一手抚过他的墓,在烧纸钱的金炉插下稍早在花店买的玫瑰。
「我很抱歉让你度过了一个悲惨的生日,今年就让我好好补偿你吧!」
我打开书包,从笔袋里取出珍珠白外壳的美工刀,我将长袖捲起,露出底下白皙的手腕,刀刃平贴手腕,脉搏急速跳动着,似是感受到那冰冷的刀锋,它为抵抗似的挣扎着。
一个人死亡是件孤独的事,但独自活着似乎更是如此。
看着錶,距离死亡时间剩下五分整。
十三、
「徐魅华,没事吧!」
真诺跑向前。
魅华感觉到膝上的疼痛,她无力坐到阶梯上:「看来你真的有严重的跟踪癖,完全没把我的话当一回事。偷听是不道德的。你迟早会被这样的习惯害死。」
悠静走下楼梯,无视两人的对话离去。
「李悠静!」
魅华怒视着悠静的背影,彷彿要将她的背射穿,但她依旧没有回头。
「你们刚才到底在聊什么?玥瓔出手这么重,看起来不大对劲。」
真诺蹙眉。
「事到如今,我也跑不动了。我们做个交易吧!」魅华垂下头:「我会在结束的时候告诉你所有想知道的事,至于我的条件,请你赶快去追玥瓔!她人应该在墓园,而且打算自杀。拜託你,阻止她!」
魅华的语气听来有些激动,推测不是玩笑话。
「可是你……。」
真诺实在无法拋弃眼前的女孩。
「我没事。这点小伤和生命不用衡量也知道哪个重要吧!」
魅华推了推真诺。
「抱歉。」
真诺呢喃,而后转身下楼。
「对了!还有一点提醒你,玥瓔在说谎的时候会露出笑容。」
魅华看真诺没有回过头,但她知道讯息已传达清楚。
「一定是很重要的人吧!我知道了。要是我能『遇见』。」
奔跑时,断断续续的画面掠过脑海,真诺怀疑魅华也同样偷听到他们的对话,不过他总算发觉了玥瓔笑中带有违和感的源头。玥瓔在说谎,「要是我能预见」的真意其实是「绝对不会遇见」。
谎言的笑容?真诺停下步伐,就算发生这一长串离奇的事,真诺仍坚信玥瓔是存在的,甚至进一步推测过对方可能拥有双重人格,但是这并不能解释班上同学和老师的态度。难道真有魔法的存在?他感受到了另一种违和感。他继续奔跑,将心中的疑虑拋诸脑后,对他而言,此刻,阻止她轻生更要来的重要。
十四、
还有三分鐘。沁楠隔着街道望着墓园,明明对方早已对自己做出死亡预告,却没什么真实感。
「她要死了。」
他以伞遮住视野。
理智不断告知他必须救她,但身体依旧停滞不前,心在害怕?
「如果是我就办不到。」
她的笑顏。
「你会救我吗?」
她绝望的声息。
一切全刻印于心。
救她?不救她?无论选择哪一项,都令他痛苦。其实他明白,会做出预告的人定是渴望他人相救,但是玥瓔很特别,她需要的是死亡见证人,同时却又希望能够有人拯救她,她本身是个矛盾的存在。两者都不是答案。他得出结论。问题根本不在于救她与否,而是如何才能救的了她,无论是身体抑或心灵。
「不想活在没有他的世界。」
脑海中玥瓔轻啟的唇瓣吐露这样的讯息。这么一来,就算将她救下,她依旧会活得同死者一般。
霎时,他眼角的馀光闪过一个人影,两人相撞,一阵混乱中,他认出那个人,是真诺。
「玥瓔都要死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真诺站定后朝他衝出这句话。
「她说活着很痛苦,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做。要是不知道就好了。」
沁楠别过头,脸孔变得扭曲,一直以来他都作为支撑她的世界而存在,如今他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清醒点!你已经知道了,既定的事实无论如何都不会有所改变。何况救人这种事有什么好犹豫的。」
沁楠无神看着眼神坚定的真诺,他的话是正确的,换做一般人他一定相救,为何对象换作玥瓔,答案便有所改变?结果竟是被一位来路不明的小子点醒。他心有不甘。是啊!救人就是了。至于其他的问题,以后再思考。
「我不想活在没有她的世界。」
他无意地将置于脑海的真话吐露。
「我们去救她。」
他注视真诺。
真诺頷首,两人奔向对街,冥冥之中他心理的负担似乎减轻了些,思虑跟着清晰起来。
十五、
那个黑暗的房间和雨声,既令我安心,又令我不安。你在那而为我带来光明,却同时得到黑暗的回报。所有的一切我都记得。那天,我们对彼此撒了谎。
常听别人说,人在将死之际会神游过去的一生,所言不假。我正观赏着记忆的跑马灯,想知道为何事情演变至此,虽然我早在事发之前已察觉些什么……。
打从你出手相救那日起,你始终保持笑容,这点令我的心焦躁不已,因为你已将自己武装完全,而我辨不出你是真,是假。
你在阴暗的房间答应不离开的那刻,我们之间已紧紧相系,密不可分。
我始终认为只要留下,你就会活下去。难不成我反倒成为你活不下去的理由?
是从何时开始的呢?你不断的伤害自己。
某天回到家,我无意间注意到你长袖衬衫下绑着绷带的手腕。
「哥。你怎么受伤了。」
你依然感到罪恶吗?
「没事,上体育课的时候不小心扭到而已。」
你笑着拍拍我的头。
我真是愚蠢,竟轻易相信了你拙劣的谎言。那个伤似乎始终不见起色,几个月来你一直缠绕着绷带,我就是那时开始怀疑的,怀疑你会伤害自己。
一天,我趁你洗澡时溜进你的房间,我到你书桌前,手探入笔袋中取出唯一可能伤害你的利器,刀片的缝隙中我看见你的血跡,我大概猜到你受伤的来歷。
那晚,我静静坐在哥哥床沿,开门的那刻,我拥住哥哥。
「怎么啦?玥瓔。」
你吓了一大跳,身体略略僵直。
原本我的双手环着你的腰际,在你将注意力放到我的举动时,我偷偷放了一手,顺着你的手臂下滑,我碰触到你的伤口,一条工整的切痕。
「哥,伤口怎么来的?」
我扣住你的手腕,而你下意识将我推开。
「是不小心被美工刀割伤的。」
你微笑。
一般而言,说谎者无法正眼看人,但是这个法则并不适用于哥哥,哥哥每次说谎都会正视他人,露出笑容好掩盖自己的罪行,哥哥是十足的骗子。
不小心么?谎言。
「不要离开。」
我念出这句咒语将你束缚。
我们有办法看透彼此,虚饰的面具无从发挥作用,所以说实话吧!拜託你。
我再度抱紧哥哥。
我倾尽全力挽留你,而你最终背叛了我。你忘却我们共享生命,倘若这是你的选择,那必然也是我的回应。
注视你的坟,白玫瑰一天一朵,一束玫瑰,许多个雨天,无不令我想起你。
垂下头,手腕渗出暗红的血珠:「我真的好想你。」
正打算以刀刃划开手腕,然而电光石火之际某种东西重重撞击小腿肚,一时重心不稳双膝跪地,持美工刀的手被人向后反转,一股疼痛袭来,我松开手,美工刀落地。
是谁?
转身欲确认,他却以另一隻手摀住我的双目。
「你是谁?放手!」
我试着挣脱却毫无作用。
「玥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