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哭了多久,心里才好受多了。他感到手里多了一样东西,微微睁开眼,才看到是一块手帕,一块洁白如哈达一样的手帕,他擦去了脸上的泪,再看银杏时,见她正坐在火炉旁,静静地看着她。
他说:“对不起,我实在憋得难受,控制不住,才……”
她说:“没关系,有时候,哭,也是一种表达,它能说出心里说不出的话。”
面对这位善良的姑娘,他还是止不住说出了他深藏于心的那句话:“银杏,你恨我么?”
银杏突然笑了说:“傻瓜,我恨你什么?别想那么多了,趁热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他一听这话,就像孩子般的点点头说:“我吃,我吃。”说着,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自从六叔出了事,几天来,他没有吃过一顿热乎饭了,此刻吃来,倍感受用。
银杏也没走,坐于一旁,一直看着他吃。见他吃得很开心,她的心也随之开心起来。她知道,当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的时候,才会有这种感受的。她是爱上了这个傻瓜,也许是见到他的那一刻起,也许是在他的笛声中翩翩起舞中,也许是在与他为《平凡的世界》的人物争论时,正因为有了那么多的也许,才使她偷吃了人生的禁果,有了惊心动魄的一刻。她虽然还看不清前面的路,但是,仅凭直觉,这正是她所喜欢的男人。不管这个男人,将来成了她相依为命的伴侣,还是飞过草原的一只鹰,她都无怨无悔,都会珍惜与他相遇的日月,并会把他珍藏心底,直到永远!
天旺当然没有想得这么多,也没有想得这么细。他只感觉他像一头磨道里的驴子偷了嘴,像顽皮的孩子偷了邻家的大红枣,只觉得羞赧,不好意思。对银杏,他只是喜欢,但是,还没有产生真正的爱,他还没有从失去叶叶的悲痛中走出来,还没有做好承担一切的思想准备,不可能有足够的热情去爱另外一个人。与其不能全心身的投入,还不如给自己,给对方一个顺其自然的过程。他的心还在旷野里飞翔,不想因爱而束缚了他的手脚,成了他精神的羁绊。等到什么时候疲倦了,飞累了,自然会落到实处。银杏的再次出现,消除了他内心的恐惧与尴尬,她既没有责怪他,也没有什么要求于他,这使他一下从容起来,便关切地问银杏:“这几天,你还好么?”
银杏看他瘦了,就过了两天,他一下瘦了。瘦了的他,还要关心自己,心里不免一热,便说:“我很好的。阿爸阿妈都回来了。”
天旺说:“处理完六叔的后事,我想离开这里。”
银杏尽管知道天旺迟早要走的,但是,一听他这么快就要走,心里还是止不住有些失落。她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感说:“你打算到哪里去?” 他说:“想到广东去。你曾给我说过,那是我们中国改革开放的最前沿,我想到那里去闯闯。”
她说:“去吧!是雄鹰,总要飞翔在蓝天,是骏马,总要奔驰在草原。煤矿上,每年都要出几起事故的,背煤,不是一个长久之计。”
他的心一下舒展开来,仿佛飞到了蓝天,奔驰到了草原。可是,当真的想到要离开她,离开这位美丽善良的裕固族姑娘时,心里还是有一种割舍不了的情怀。因为,她毕竟是第一个与自己有过血脉交融的人,他也是第一个占有了她的少女之身的人。虽然只是美妙的一瞬,但是,留在心里的,很可能就是长久的思痛,是一辈子的回忆。他不敢正视她,只喃喃地说:“你相信缘分吗?”
她说:“所谓的缘分,就是随缘。缘到了,就是天涯海角,也来相会,缘不到,即使对面也不成偶。”
他说:“也许,我们还会有会面的那一天。”
她说:“无论怎样,我会记住你的,永远……永远……”说完,头一低,匆匆地离开了。
天旺禁不住一阵战栗。莫非,我真的是伤害了她,伤害了一颗纯洁无邪的心灵?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他的心一下拎了起来。他知道,她哭了。她把泪咽进了肚里,却把草原一样的胸怀给予了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