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痒。”
药剂冷不丁喷上来的时候几乎是冰的,不过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顾晏温热的手指已经揉按上去,把片药剂化得跟体温一样,又过了一会儿后,甚至开始微微发热。
燕绥之的身体很僵,顾晏一开始手上力道总是重不起来,弄得他痒得不行。
不过对方显然很细心,一直在根据他的细微反应调整着力度,很快便手法娴熟起来。
痛感越来越轻,到最后几乎是舒服的。
燕绥之的身体一点点放松下来,枕着手臂安静好一会儿,突然轻声开口道:“顾晏。”
“嗯?”
“你是不是有点怕我?”
顾晏的动作顿了一下。
接着,燕绥之感觉自己的额头被他摸了一下。 “……”
他没好气地抓住那只手,从额头上拉下来,“拐弯抹角说我说胡话?”
“你从哪里能看出我怕你?”顾晏低沉的声音太适合夜色了,外面暴雨倾盆偶尔还夹着雷电,他却始终平静温沉。
“不是指那种怕。”燕绥之说,“而是……有点小心翼翼。”
他说着干脆翻过身来,看着顾晏的眼睛,“你这么聪明,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顾晏沉默了片刻,“嗯”了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音节,却让人莫名有些闷闷的。
他皱了一下眉,目光落在旁边的落地灯上有些出神,过了片刻后,他开口道:“爆炸案……发生之后的那几个月,我失眠过一阵子。”
这大概是他第一次谈论起那段日子,说完一句之后总会沉默一下。
“其实不是真的睡不着,只是我不太希望自己睡过去。”他说,“因为那阵子……总会重复做一些梦,梦见同学聚会的时候,劳拉他们跟我说,弄错了,爆炸不在你那个酒店,你已经恢复了工作,又新接了某个案子,也许某一周会回学校做个讲座。”
这个人总是这样,说起那些曾经有过的浓烈或直白的情绪时,声音总很平静。
却偏偏听得人很难过。
“那些梦场景总是很真实……有时候醒过来会有点分不清真假。所以我给自己找了很多事情来做,晚上会看很多卷宗,包括那些年里各种冗长的爆炸案资料。”
“其实那些案子关联性并不大,就只是单纯的都叫‘爆炸案’而已。”
……
但总会觉得不太甘心,总会觉得也许是自己漏掉了某个关键字眼,也许关联藏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中。总会想着,一定有些什么没有发现的复杂原因,否则……好好的人怎么会说不见,就真的再也不见了。
顾晏又一阵沉默,然后说:“最近……还是会梦见一些事,梦见菲兹他们匆匆跑来跟我说,弄错了,没有什么实习生,都是一些荒谬的臆想。关于你的最后一个消息还是爆炸案,最后一次聊天还是十年前。”
燕绥之看了他好一会儿,生平头一回感到一种难以表述的心疼。
“没弄错。”他伸手摸着顾晏的侧脸和脖颈,然后倾身过去抱着他,“我活得很好,身上连旧伤口都没有留下,托你的福恢复了工作,接过新的案子,等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解决了,也许某一周,我会回到学校做个讲座。当然,我觉得也许第一场的效果不会很好,会有人吓晕过去也说不定。”
顾晏的下巴压在他的肩窝里,声音响在他耳边,“我知道。”
他很理智,也很清醒。
他知道那些就只是梦而已。
也许是因为现实好得出乎意料,所以夜里总要有些梦来提醒他别太忘形。
顾晏低声说:“我在适应。”
“那你得抓紧。”燕绥之说,“否则会显得我适应太快,像个欺负学生的流氓。”
这话刚说完,他就感觉顾晏微凉的鼻梁在他脖颈间摩挲了两下,然后咬着他,低声道:“你可能有点误会……”
“好好说话,别咬……”燕绥之微微偏开头,动作小得完全不足以躲开什么,显然意志一点也不坚定。
……
窗外依然是瓢泼大雨,雷声却已经远去了。
遥控器在沙发扶手上,窗帘还没有拉上。大片的潮湿的雨水在玻璃上蜿蜒出纠缠的痕迹。 许多年前的某一次生日酒会也是这样,结束时碰上了少见的暴雨,原本要离开的人纷纷笑闹着缩回来,重新在客厅聚集,围成一片,聊着一些久远而模糊的话题。
那时候,顾晏就坐在燕绥之身边,手肘架在沙发扶手上,支着下巴沉静地听着,落地灯勾勒出他英俊的轮廓,不管说什么做什么,总会显出几分冷淡来。
以至于某位学姐忍不住逗了他一句,“以后找了女朋友,不会这样吧”
当时的燕绥之听得笑了。
只是没想到十年之后,他会被那个曾经的冷淡学生抵在床上,眯着眼仰着脖子,脖颈和眼角眉梢涨潮一般漫起红色。
他长直的腿从被子边沿伸出来,忽而又绷着筋骨蜷屈起来,和雨水一样潮湿的汗液顺着膝窝沿着小腿滑下去。
“顾晏……”他喘息着低低叫了一声,尾音却倏然变了调。
“嗯?”顾晏低低应了一声。目光从半阖的眸子里投落下来,从他微张的唇齿间扫过,又顺着他的喉结吻上去……
燕绥之抬手抵着潮湿的眼睛,内心一片麻木——
锻炼顶个屁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