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因如此,即便顾无惑本身也是皇室宗亲,但还是有许多人开始惧怕他,害怕他杀了皇帝直接篡位,朝堂上对于他的攻讦从未停止,顾无惑却并不怎么在乎,他手上掌握着南朔几乎所有的兵力。
这样的局势,他说要去北宁,那是极其不明智的。
这一走,即便南朔能在他的提前安排之下安然无恙,可是北宁呢?无异于自投罗网。
顾无惑看着底下人的吵,一言不发,可是到了最后,他还是说他要去北宁一趟。
他这边的臣僚们便没有丝毫办法,只能配合他开始排布朝局,尽力使他离开的影响降到最低。
从收到那封信开始,那封信便如鬼魅一般一直扰着他,顾无惑实在无法烧了它一了百了,他怕错过了什么事。
而按照信上所说,这次南朔靠近北宁一带的百姓的处境非常危险,若不提前知晓他尚且可以先行等待,但如今已经知道了,他便不能置他们的安危于不顾,他也要亲自去看看,崔仲晖到底想要干什么。
不过顾无惑也不打算此行暗中进行,既然决定要去了,遮遮掩掩的反而危险,或许还会给了别人可乘之机,恰好时近崔仲晖生辰,于是他命人向崔仲晖奉上贺表,以自己臣子的身份,特意前往北宁为他送上贺礼,以示两国交好。
临行前一日的深夜,顾无惑一直没有从书房里回去休息。
他坐在案前,透过窗外婆娑的竹影望去,如今的瑞王府已不是当年的那个地方,新的府邸愈发阔气,可也更冷清了。
父亲死了,温芍死了,张时彦被他杀了,于是这里便只剩下了他和顾茂柔,顾茂柔也被他关起来不许出来。 即便已经快要春日,这里到处都渗着寒气,一直逼入骨髓。
桌案上还是放着那封没头没尾的信,已经被他重新装好了,又用镇纸压得平平的。
顾无惑不由地又用手指去摩挲信封的边沿。
他觉得他真的是疯了。
若君赴约而至,故人便可相见。
在看到这句话的一刹那,思念便如同洪水涌出,他又不可遏制地想起了温芍。
其实他常常想她。
看关于她的一切都仿佛在幻境里,他可以看见她没有死,正带着孩子在净园里面等着他。
就像做梦一样,一直要到最后他才会慢慢醒过来,然后才察觉到一切只是自己的幻想。
他这病怕是更重了。
这薄薄的一张纸,竟也能让他以为是温芍在等他。
只不过是北宁故弄玄虚的手段罢了。
门外传来两声轻响,然后便是珠雨的声音:“王爷,芷荷姐姐让小厨房做了牛乳圆子汤,王爷用一些便歇了吧。”
珠雨端着托盘走到顾无惑身边,把牛乳圆子汤放下,然而顾无惑却并没有打算用的意思。
他还是不怎么贪这些嘴,该吃的时候就吃,然后便不吃了,不用加什么餐,这些话当初他和温芍说过,温芍记着了,如今他却再也没有心情再对其他人说了,爱送便送吧。
珠雨也习惯了他这样,麦冬芷荷几个便是因此才不愿跑这个活计,不能让主子饿着,但送过来了主子又不吃,也不知道该不该劝,于是只有珠雨揽下了。
她乖巧,懂事,安分,很有温芍以前在的时候的样子,甚至比温芍更伶俐。
对于顾无惑连手指都不肯抬,她便道:“这会儿吃着冷热最好。”
顾无惑还是不动。
她看见他的目光始终在那封信上。
这些日子的事珠雨自然也知道,顾无惑明日便要动身去北宁了,这她拦不了,只是一切仿佛都是这封信上来的,从她那日进来,顾无惑便一直在注意这封信。
珠雨没同麦冬他们说这事,她只是自己有些不安。
到底会发生什么呢?
顾无惑到底收到了什么非要走这一遭不可?
珠雨咬了咬牙,道:“王爷去北宁没有人伺候,把奴婢带上吧,总要有个人照顾王爷的起居的。”
“不用。”顾无惑想也不想立刻否决。
珠雨脸上也没有失落,这个回答在她的意料之中,只是她心里有无端端担心的事,她不敢让人看出来。
珠雨又道:“那奴婢把牛乳圆子汤撤下去?”
这回顾无惑点了头。
珠雨的手伸过去拿碗,不免又看见那封信,也不知怎么的,她的手便一抖,牛乳一下子倾泄出来。 然而汤汁还未溅到桌面上,顾无惑已经拿起了那封信。
其实桌案大,就算牛乳整碗倒出来了,也未必会弄脏信件。
珠雨知道自己差点闯祸,慌慌张张就要跪下,然后顾无惑已经一面让她离开,一面拿着信往里间走去了。
***
半月之后,顾无惑抵达北宁的都城云始,他此行乃是光明正大,甫一入城便有官员相迎,将他郑重迎入城去。
云始比建京要更宽广一些,主街从主城门一路通至皇城,一眼根本不可能看到尽头,街市上也路人如织,纷杂热闹。
北宁对于顾无惑的下榻之处自然也是费尽了心思,将他引到一处豪阔的宅院之中,里面已经备齐了奴仆婢子,歌姬乐伎,几乎无一不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