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温芍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那么是他因那封奇怪的信而产生的错觉?见到一个年轻女子便认成了她?
他低头使劲眨了两下眼睛,再去看时,女子已经扶着秦贵妃往上而去,留给他的只有一个窈窕袅娜的背影。
背影不大像温芍,眼前的女子要更玲珑有致些,温芍则是有些削瘦的。
他忽然迫切地想看她转过身,想再看一看她的脸,或许此刻他就能看清楚了。
可是女子一直背着身子,她随着秦贵妃一同向崔仲晖请了安,扶了秦贵妃去座上,秦贵妃拉了她要说什么话,她便侧过身弯下腰听着。
才说完了话,她直起腰,崔潼却又跑过去“阿姐,你带我出去透透气吧。”
“这……”她似乎有些为难。
“去吧,”秦贵妃开口道,“他还小,方才被灌了两杯酒便受不住了,你带他出去逛一逛,等醒了酒再让他回来。”
她闻言便应下,牵起崔潼的手又重新往外面走去。
顾无惑又一次看清了她的脸。 那脸真真切切就是温芍。
他死死地盯着她,不再转开眼去。
而她似乎也感受到他如鹰隼一般的目光,在经过他身旁时,她偏了一下头,云鬓上的金钗微微动了两下,竟朝着他抿了抿唇。
仿佛是在对他笑的。
一双眸子眼波流转,与他看向她的目光撞在一块儿,好像要把人的魂魄勾去。
顾无惑彻底失了神。
或许这只是他又一次幻想出来的情景。
只不过从前只是想象在净园在建京,如今跟着他来到了北宁。
但即便这样想,他的眼神还是一直随着她,直到她在殿门处消失。
他被抽走的魂魄这才慢慢回来,便听见崔仲晖叫了他两声。
顾无惑知道自己失态了,告了一声罪。
秦贵妃这时笑道:“这是本宫的大女儿,她自小不在宫里,未免有些不能入人眼了,或是哪里有不得体了,本宫也不舍得说她,让瑞王见笑了。”
她嘴里说着不得体,但神情却很是得意的,丝毫不会让人觉得她真的是在为女儿的不得体感到歉疚。
当然,她的女儿也确实没有不得体的地方,不过是客套话罢了。
顾无惑已忘了自己是怎么应对秦贵妃的,他恍恍惚惚的,等再回过神,周遭又是鼓乐管弦之音,以及觥筹交错。
他饮了一杯酒下去,润了润干燥的喉咙,听见自己在问身边一个北宁的官员:“秦贵妃的大女儿是哪位公主。”
官员便压低了声对他说道:“不是公主,只是秦贵妃的女儿。”
“不是公主?”
“不是,”官员的声音更低了,带其中又带着一丝兴奋,“秦贵妃以前嫁过人,这是秦贵妃和前夫的女儿,但陛下对这个继女很好,容许她留在云始陪伴秦贵妃。”
顾无惑木然地“哦”了一声,便不说话了。
那官员也是喝多了酒上了头,其实还想再同他说几句有关秦贵妃的香艳往事,但见顾无惑话少仿佛兴致不高,又到底忌惮着顾无惑的身份,便转而同另外的人喝酒去了。
顾无惑还和刚才一样,一个人坐在那里喝酒。
也没过一会儿,出去吹风醒酒的崔潼回来了,他身上又多披了一件氅衣,想是他同母异父的长姐怕他喝了酒着凉才给他披上的,崔潼才十二三的年纪,却很是懂得礼节,方一回来便毕恭毕敬地重新给崔仲晖和秦贵妃行了礼,等上座二人应允之后才又回到座位上去。
他的姐姐并没有再和他一起回来。
她本就不是宫宴上的人,也不是正儿八经的公主,只是皇帝仁心才让她留在这里,方才扶了秦贵妃进来,又带了崔潼出去,这便已经做完自己应该做的事了。
顾无惑想再见她一面的愿望落空。
他回想刚刚见到她的场景,却发现她的面目却一下子模糊了起来。
顾无惑用力捏了捏自己的额角,这只怕是自己喝酒之后的又一场幻想,加上了那两块他自己都说不清来历的玉佩,便在他人的脸庞上幻化出了温芍的脸。
对面的崔河在崔潼落座之后,又逮着他问了几句话,而后便也悄悄退了出去,并没有大张旗鼓向崔仲晖禀告,崔仲晖也没有在意他。
崔河自玉阶上一路而下,脚步又灵活又快,终于追上了不远处的女子。 温芍将崔潼送到大殿之外,便没有再进去,这样的场合本就不是她应该进进出出的,不过是秦贵妃找了借口让她露面,给水底下的鱼儿一个鱼饵,吊得鱼儿胃口十足。
会十足吗?其实温芍并不敢保证。
进出了几次,她的脸颊被殿内的酒气熏得有些发热,泛出一层薄薄的淡粉,像碾了桃花的粉色敷在脸上,与她殷红的樱桃小唇,碧绿的耳坠子,映得整个人在春夜里活色生香。
温芍轻轻抚了两下自己的心口,这四年来忙于受母亲管教,帮母亲经营,其实已经很少,或者说不再想起顾无惑了,如今再相见,他于她而言,也不过就是一个有用处的人。
饶是如此,从前虽未曾情深过,然而缠绵却不是假的,相见了心里总归还是有些波动。
凉风一吹,这波动也很快熄灭下去。
这时有人从背后叫她,温芍蹙了蹙眉心,但下一瞬却立刻收敛住不耐烦,换上一副笑脸,转过身去继而弯下身子向来人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