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无惑站在床边看着,一时也慢慢困倦起来。
他揉了揉额角,本想离开,可脚步不知为何却凝滞,怎么也迈不开来,只好继续在一旁看着。
满满睡得舒服了,又嘟囔了两下小嘴,温芍捏捏他的胖手,一点都没吵醒他。
她这才发现顾无惑还在,便抬头轻声问道:“还有事吗?”
“没了,”顾无惑不防她会问话,不由双手抱臂,想说什么最后出口却只道,“过后会很累,你今晚好好睡一觉。”
温芍点点头:“我知道。”
她手上的动作慢下来,满满便又翻了个身。
顾无惑见状蹙眉:“还是让人把他抱走睡,难道要给他扇一夜的风吗?”
温芍笑起来:“他很快就睡熟了,夜深了就不热了,北边天气凉,他还小,回来了不习惯。”
她垂着头看着满满,修长的脖颈是一条好看的曲线,脸颊边有碎发垂下来,乌黑仿佛上好的绸缎。
灯下花影,顾无惑的心也开始痒起来。 已经快五年了。
他却不敢提任何事。
因为他知道温芍甚至没有原谅他。
他悄悄叹了一口气,道:“我走了。”
温芍以点头回应,眼神却没离开满满。
直到顾无惑的脚步声听不见了,温芍也同样叹了一口气。
她摇了摇头,给满满擦去了额头上、身子上的汗水。
翌日一大早,温芍便醒了过来,她叫来木桃水桃说了要跟随顾无惑离开的事,便开始收拾自己和满满的东西。
满满也知道要出去了,他以为是出去玩,又被温芍告诫不能到处乱说,于是只能兴奋地在温芍身边打转。
一直到午后,才终于收拾得差不多了。
温芍独自一人进了内室。
她伫立良久,才终于从靠床的小柜中拿出一只带锁的匣子,是临行前秦太后的女官交给她的。
当时女官告诉她,等崔潼事成,才可以打开这个匣子,否则便当其不存在。
距离知道崔潼登基为帝已经有一段时日,温芍其实一直记着这事,却没有把匣子打开。
眼见着终于拖不下去,才拿了出来。
打开锁,匣子里面是一封信,温芍认出了上面熟悉的字迹,是秦太后写的。
心头不知何时开始有暗沉沉的雾开始慢慢聚拢到一起,仿若暴雨之前的压抑,使得人就要透不过气。
明明是薄薄的一封信,温芍拿在手里,手指却渐渐开始泛白。
半晌后,她才定下心神,拆开了这封信。
秦太后说话做事一向雷霆手腕,是一把出了名的温柔刀,依着她的风格,信上的字果然也不多。
寥寥几言中,便是秦太后让温芍杀了顾无惑。
在写信的时候,秦太后是想着彼时儿子已经顺利登基为帝,她要让女儿杀了顾无惑,然后回到自己的身边来。
站在平地里,温芍的身子晃了两晃,差点踉跄。
崔仲晖死了,崔河也流亡到了南朔,如今的北宁,真真正正是秦太后和崔潼的天下,她理应趁便杀了顾无惑,从此崔潼更加高枕无忧,而她也可以回到北宁,与家人团聚。
这也是秦太后的意思。
所以她让她在崔潼登基之后再打开这封信。
内室忽然变得沉闷又潮湿,连带着手心也开始黏腻起来。
建京的夏季,实在是令人难以忍受,便是摆多少冰盆也抵消不掉这种炙热。
不像在云始,过了一日最热的时候,风一起便会凉爽起来,令人很是惬意。
温芍回过神,立刻便想到,她也很快就要再往北宁的方向去了,想来一定会比在建京要舒服许多罢。 外面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是婢子们进进出出还在忙着检查或者收拢漏下的物品,又在外边叫她:“王妃,里面还有落下什么东西吗?”
温芍一把将信攥紧,仿佛她们立刻就要夺门而入,然而下一刻才想起来,她可以不让她们进来,也可以不用那么紧张。
“没什么,我再看看。”温芍深吸一口气,平静地朝外面喊道,“你们也再看看,不要有落下的。”
她说完,便将信重新装到信封中,转了一圈才想起这会儿正是大白天,便连室内都没有点灯的,如何能找来烛火将信烧了。
温芍想了想,最后还是把信放在匣子里锁好,放回原本的地方去。
婢子们进来收拾东西,麦冬见她呆呆地一个人坐着,便随口问道:“王妃怎么了,是天儿太热中暑了吗?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温芍闻言一怔,纤细柔软的手指不由抚上自己的面颊,似乎是怕对方瞧出点什么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