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银暝后,卸去一路风尘疲惫,瓦儿坚持每天陪伴银冀左右。仿佛有一种恐慌,她珍惜与他在一起的每时每刻。
正值春日好时光,王宫的后山上。银冀清俊的脸庞看起来异常平静。他又瘦了,阳光下,静静地闭着眼,呼吸都浅不可闻。瓦儿坐在旁边的草地上,青草长得茂盛葱郁,柔柔软软,她将头轻靠在他的肩头,也轻轻合上眼敛。
“冀哥哥。”瓦儿轻唤。
“恩。”他低应,有些沉醉于和煦东风中。
“翟会将王朝管理得很好,你不用担心。”淡淡的睫毛颤动,她脑海中浮现出银翟认真批阅奏折的样子,暗暗惊叹,这兄弟都是帝王之才,不可多得的人中之龙。
“恩。”他仍是一声轻哼,却表达出全然的赞同与信任。
“人生真奇怪,以前我恨他入骨,现在反而很庆幸这个世界有他的存在唉!”瓦儿叹出一口气,她想若非经历那么深刻的仇恨,她也不会如此深刻地体验人生。或许,每个人的成长路上,除了要感谢给予关爱之人,也要学会感谢教会自己勇敢成长之人。
“我也很庆幸,今生他能平安回到王宫。”银冀伸出手去,悄悄握住她的“瓦儿,其实是我欠他太多咳咳”一个激动,胸膛不规则起伏起来,瓦儿豁然睁开眼睛,急切问道:“怎么,心口又疼了吗?我们回宫吧”小手被他紧紧握住,不容离开,漆黑如夜的眸子对上她的,沙哑道:“难得出来散散步,多坐会。咳咳我想告诉你,翟真的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兄长他为我所承受的已经太多太多咳咳”瓦儿立刻坐正身子,一边为他抚胸顺气,一边好奇惊问:“兄长?”
银冀眼中闪出难解的光亮,极力将激荡的血气压下,缓缓道:“是啊,兄长——一个先我出生却未出啼哭而被抛弃的兄长,从此,我与他的命运完全交错改变”低低的嗓音,叙述一个生在二十多年前的宫廷调包故事,说完,望着远山沉默起来。
瓦儿呼吸悄然变得沉重,不动声色地回扣他的手指,已分不清回荡在胸口的是喜还是悲。
风,格外轻柔,从山坡吹过。绿树苍翠一片,草地掀起了海浪。一时间,空气中只听到轻风梢来几声鸟鸣,静谧无比。瓦儿低头,拔出一株小花,无意识地揉捏,不知该用什么言语来表达此时的心情。如果,没有这段调包的故事,冀与翟将是什么样子,自己又是怎样长大?
“该留在宫中继承王位的是翟,可是如果那样”银冀突然眉宇纠结,眼神痛楚“如果那样,这二十年守护在你身边的人也是他。”他艰难地吐出最后一个字,刹时被人用力抱住。瓦儿将脸埋进他的胸膛,声音哽咽但清晰:“不!冀哥哥,你们都应该留在宫中,谁都不应该被抛弃!但是,既然先王做出了选择,那就是命。如果问我最大的幸福是什么,那便是二十年来有你守护在身边;如果问我最大的遗憾是什么是我二十年都未曾好好回报你。所以,冀哥哥,过去的事情什么都别说,这些都已是注定”她吸了口气,抬起头来,眼神灼灼亮“我要留在你身边,用我所有的爱去回报你。”
“呵呵,傻瓜,我对你的爱是不需要回报的。”他笑着摸摸她被风吹散的秀。
瓦儿握住他,掌心贴住自己的脸颊,深情望着他:“不,冀哥哥,爱是需要回报的!没有回报的爱,只是一厢情愿,是孤独的单相思,像白天没有太阳,夜晚没有月光,日日活在自己的相思梦里,那样的爱很累很痛也很苦。世界上,太多女人守着一室冰冷,独尝寂寞,而我时常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运的女人。”
“噢,瓦儿”银冀忘情地吻住她,心口被她一袭话涨得满满的“你太善良,太宽厚了”善良而热忱待人,宽厚地去原谅所有深深伤害过她的人,这样的女子,他怎能不爱?盯着她灿亮的星眸,他扬起唇角,慎重地执起她的手:“瓦儿,我已让礼部去安排,挑选黄道吉日,举行册妃大典。这一次,我要册封银暝国真正的国妃娘娘!”
“冀哥哥”瓦儿震动,张合着小嘴难以言语,泪水迅冲上眼眶“我不在乎什么仪式,什么大典,真的!我只要与你长厢厮守已足够”
银冀轻点她的额头“可是我在乎啊!翟现在不愿正式继位咳我要趁此时机让你完成儿时的梦想,成为银暝王朝的国妃且是有史以来最受宠爱的国妃。”他咬紧牙根抑制突然又开始蔓延的心绞,努力回想往事。
他不会忘记,瓦儿十岁那年以怎样坚定的口吻向他宣誓般大喊——“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做冀哥哥的王妃!”岁月流逝,如今她已二十年华,不再是稚嫩的小姑娘,而他误了她的青春,同时也在日夜心痛中明白即使将来无缘伴她到终老,他也定要在自己有生之日,极尽所能地为她实现全部的愿望。
他们紧紧拥抱,在她感动的泪珠滚落他银衣胸襟之时,他的眼角也有了隐隐泪光。心绞凌虐着他的呼吸,英俊的面容微微皱起,抱着她的双手多了分力道,此时此刻,他只愿将她揉进骨血,两人天荒地老。
夕阳染红天际,柔和的光芒洒遍大地,山坡上,两人的衣角镶上了橘色光芒,如影如梦,幸福与疼痛淡淡扩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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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翟以摄政王爷的身份代理朝政,满朝文武无一不尊。这是个团结质朴的民族,在子民眼里,谁是银暝君王已不重要,重要的一个好君王可以让百姓安居乐业,国家繁荣昌盛。
抬眼望见漫天被染红的彤云,孤直挺拔的身影伫立良久,若有所思。忧郁被埋藏在漆黑瞳底,他紧了紧下颌,径直回颐华宫。颐华宫门前,宁美人带着小宫女已候了好一会。她肌肤似雪,樱唇含笑,远远见到银翟的身影出现,刚要迎上,突然不知从哪飞来两根柳枝,倏地一声直直插o进她如云秀中。小宫女惊呼一声望着她,待柳枝取下,美丽的鬓已凌乱不堪
银翟不知刚才生的小变故,门口处见到筱水的身影,黑眸不自觉暗了暗。两人一前一后默默地走进,穿过庭院,来到寝房外面。银翟回身,无奈地皱眉:“你还打算跟进去么?”
筱水苦涩一笑:“若是你愿意的话,我希望能跟进去。”
银翟眉宇间又浮起淡淡褶皱,注视着她:“筱水,我已经说过,我把你当我”
“你说过很多次了。”筱水飞快地打断,每听一次,就是用刀口在心头划过一次。她吸口气定定回视他“我知道你把我当妹妹,也知道你无法对我做出亲密之事,但是请原谅,守侯你这么多年,我实在无法眼睁睁看在我面前与其他女人燕好。”
“眼睁睁?在你面前?”银翟有些懊恼她的用辞,眼神抑郁“筱水,别忘记我身上所流淌的银族血脉必须要后继有人。”
“那些女人不配!她们不了解你,你更不爱她们!”筱水咬牙,已红了眼眶。银翟安慰地拍抚她的肩头,沉沉叹息一声:“爱又如何?不爱又如何?银暝现在需要的是王族子嗣,你再这样任性,罪名可大了。”
筱水无畏地挺直了脊背“若是郡主,我愿意接受你们在一起,若是其他女人,除非我离开这里,否则我控制不住自己。” 是的,如果是瓦儿,她尚能接受,甚至愿意祝福翟与瓦儿一生幸福。可是,瓦儿,瓦儿这个名字让翟心脏骤然紧缩,他为之深深震动。不过两日没见她,感觉已隔好久好久,每天忙完公务,只要一有停歇,她努力坚强与淡定的面容便充斥于脑海。人间痴情几许?他想,自己这辈子不可能再爱上其他女子,而瓦儿与自己恐怕永远没有可能。如此这般,谁为自己孕育子嗣,又有何关系?
“筱水,你也到南音寺去,陪陪师傅和旋,静静心吧。”翟恢复冷静,语气有些淡漠。
“你这是赶我走?”筱水眼中开始注满悲哀,朦朦胧胧“师姐跟师傅日日吃斋念佛,已静心了大半年,结果是什么呢?师傅年纪大了,能看破红尘,师姐却无法解脱,你以为一段全然付出深刻彻底的感情,是静静心就可以忘却的吗?”
银翟声音疲惫:“旋心思敏感细腻,表面冷静,性子却倔强好强,她吃的苦比你多,自然没那么容易参悟透彻。不过,上次去看他们,旋的确比以前平静了许多,不是吗?”
“翟,我也没那么容易放下”筱水瞧他眉间一片令人酸楚的沉重。
“筱水,知道那日在银城客栈,师傅跟我说什么了么?”他的表情严肃而感伤。筱水摇头,她只知道师傅有私下将翟叫去谈话。银翟低沉道:“师傅跟我谈起他前半生的戎马风光,后半生的孤凄沧桑,几起几落,最后落得成为活死人,不能见光可想而知,当年师傅无情地训练我们时,心有多么愤世嫉俗。”
“是啊,师傅苦心计划了那么多年,付出了那么多,难道真的完全放下了?”
“要完全放下,哪有那么容易?但师傅终究不再执着,浦文侯的遗书里有不甘也有劝戒,希望师傅能为银暝百姓多想想加上我与冀兄弟情深,血浓于水,再不可能帮他实行什么计划,如此一想,师傅除了让自己学会放下,还能如何?”
筱水盯了他半晌,轻声道:“其实师傅虽对你严酷,心里却将你视为己出的看来,浦家也是一门忠烈哪!”银翟皱眉点了点头,筱水见他那模样,又不禁心疼:“好了,你每天太忙,晚上还不如好好睡觉,那些什么美人,你可别指望她们会如我这般关心你”“谢谢你,筱水。”注视她离去的背景,银翟久立不动。红色宫灯不知何时悄然点亮,淡淡光辉照耀,照得他俊容阴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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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暝国终于要正式册立新一代国妃,这是举国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