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玉珍阁,他俩也没怎么逗留,径直往回走。因为玉石铺子大抵都是一样的,就算是各家收集的玉品质有所不同,但是对于不爱好这个的人来说,没什么大的区别。
刚出了巷子,就发现一个衣着褴褛的十二三岁的黑瘦少年跪在巷口。头天晚上还下过雨,街面虽是石头铺成的,也难免脏污,但他浑不在意。石归庭看他神色哀戚,身前放了块石头,也不像是在乞讨,只是嘴里不停地说些什么。旁边过路的人鲜少有停下来的。
石归庭听不懂当地人的话,问劳成:“那个孩子在说什么呢?”
劳成听了几句:“好像是说家里有人病了,卖一块玉石原料去看病抓药。”
石归庭皱了眉头:“那为何都没人理会?”
劳成说:“这石头没有开窗,谁也不知道是不是块玉石。再说当地人赌石的极少,没几个人愿意买他的石头。”
石归庭向那个孩子走去:“你这块石头卖多少钱?”
那孩子跪了半天,终于见到有人来问,脸上带了几分希冀,但听到的却是□□官话,不禁又黯然了,他也不懂□□话。劳成走过来,用当地土话将石归庭的话重复了一遍。
那孩子伸出两只手,张开十指,说了一句。
石归庭看向劳成,劳成说:“他说要十两银子。”八莫的经济是外来贸易者带动的,所以两国货币是通用的。
石归庭摸摸身上,银子不够,只好看向那个孩子:“我的银子不够。不过我不要你的石头,我是个大夫,你带我回家,我去看看你家的病人吧。”
劳成将石归庭的话翻译给了那孩子,那孩子睁大了黑白分明的眼睛,似乎有些难以置信。劳成只得又告诉他:“我们的大夫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他愿意去你家看病。”
那孩子连忙磕了个头,然后抱着那块个头不小的石头站起来,领着石归庭和劳成转入街市后面。原来这八莫小镇地方也不大,只有一条正街和几条小巷,出了街巷,后面就是农田和树林。
那孩子自言名加林,家就住在八莫镇外,家里病了的是他爹。这缅甸的房子和腾越一带的房子格局大同小异,不过穷人住的都是茅草房,甚是低矮逼仄。
加林未进门便叫开来了,几个孩子围上来又散了去。石归庭听不懂说什么,劳成也未翻译,想是无关紧要的话。他兀自打量周围的景象,房前种着几棵漭果、龙眼、荔枝,果实几已被摘净,只有几个青涩的小果挂在上头。加林抱着石头进了屋,那几个衣不蔽体的孩子睁大了好奇的眼望着他们,也不知道怕生。
一会儿加林又空着手出来了,和劳成说了句什么。劳成说:“石大夫,我们进去给病人瞧病吧。”
石归庭进了屋子,因为里头光线太暗,他一瞬间有些失明,过了一会儿才能视物。屋子里很是脏乱,不见女主人的身影,靠墙的木床上躺着一个人。那是个消瘦的中年男人,面色暗红,呼吸短促,喉咙里还隐隐作响。石归庭走过去给病人把脉,脉搏短细不畅,往来滞涩,是肺病,而且病得很严重了。
石归庭一边把脉,一边询问病人的情况,躺着的人说话有气无力的,多半都是那个叫加林的孩子在回答。原来他爹是玉石场的采玉匠人,咳嗽的症状已有小半年之久。石归庭心下黯然,这已经是肺痨了,能不能治好都是两句话了。
加林看他许久不说话,焦急地问了一句。劳成替他翻译:“他问他爹能不能治好。”
石归庭叹口气,放下把脉的手:“他这已经转化为肺痨了,能不能好还是二话呢。”
劳成愕然:“这么严重?加林的娘早就死了,现在只剩下一个爹,若是不能救,这家就只剩几个孩子了。”
石归庭说:“肺痨这病,是很难治的,先别说能不能治好,单是这吃药,这个家庭也负担不起啊。”
这个家可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了,肯定是无法负担长期的医药费。但要如何跟这孩子说明呢?告诉他父亲没得治了,还是鼓励他不放弃继续坚持下去?
加林仿佛感觉到凝滞的空气中的沉重了,急忙追问了几句。劳成看着石归庭说:“他问他爹还能不能救,只要有希望,他愿意花一切代价来救他爹。”
石归庭叹口气:“好吧,我给他开药方。”说罢将随身携带的纸笔拿出来,叫加林端了点水来,将笔头蘸湿,开了个方子,又问劳成:“这八莫有中药铺子吧?能抓到药吧?”
劳成点点头:“有的,也是咱们□□人开的。”
石归庭将方子递给加林,然后又嘱咐他许多细节。尤其交待他和弟弟妹妹别同父亲住一间屋子了,免得也被传染上肺病,屋子里常通风,别太潮湿,多让他爹在屋外晒晒太阳。末了又往自己怀里摸了一下,拿出一把碎银子放到加林手里,让他去买药。
加林吃了一惊,这个人免费帮父亲看病就算了,怎么还给他银子。
石归庭说:“我也难得来一次八莫,这次遇上你,也算是缘分。这银子是我送给你的,拿去给你爹抓药吧。好好照顾你爹,他会好起来的。”
劳成看着石归庭,想起他在群雄寨几乎赔上自己的性命帮助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子,现在又对一个萍水相逢的孩子倾囊相助,也是不难理解的。于是叹了一口气,将石归庭的话转达给加林。 加林接过银子,连忙给石归庭跪下磕头。然后又迅速站起来,将原先捧回家的那块石头递给石归庭,说了几句话。
劳成说:“这是加林送给你的谢礼,说是能开得出好玉来。”
石归庭连忙推辞:“既是好玉,就自己留着,说不定你爹还需要卖了它来抓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