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浅怔了怔,神色稍稍有了些许的变化,她意味深长的看了沈顷绾一眼,而后揽着埋头缩在她怀中一动不动的林思慎,就这么明目张胆的自沈顷绾的庭院之中飞身而起,带着她离开了王府。
沈顷绾望着消失在夜色之中的身影,久久也没回过神来,直到绿荫踌躇着走了进来,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她这才紧蹙着眉头垂下头去,抬手捂住了薄唇,痛苦的轻咳了几声。 “郡主。”
绿荫见状惊呼了一声,急忙上前搀扶住沈顷绾,可沈顷绾却摆了摆手示意她噤声,而后推开了她,转身走向一旁的书桌。
然而就在她放下手转身的那一瞬间,绿荫却分明瞥见,她指缝上似乎沾着一丝猩红的血色。
沈顷绾面无表情的走到书桌旁,盯着桌上摆着的那碗漆黑的药汤,突兀的冷声开口道:“出来吧。”
话音才落,原本紧闭的木窗突然被一阵清风刮开,紧接着一个浑身包裹在黑袍之下的男子,悄无声息的一跃而入,稳稳的站在沈顷绾几步之远。
这黑袍人浑身上下没有露出半点肌肤,就连脸都被层层叠叠的黑布包裹住了,只余下一双漆黑幽冷的眸子。
这人实在古怪,身上没有半点气息,哪怕他穿的如此古怪站在身旁,却也让人无心留意,就仿佛他并不存在一般。
“卑职见过郡主殿下。”
这黑袍人面对着沈顷绾不卑不亢的微微垂着头,虽然言语恭敬,可一双眸子却分明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漠然。
沈顷绾淡淡瞥了他一眼:“都听见了?”
黑袍人点了点头:“卑职凑巧听见了些许,今夜所见所闻,卑职定会如实禀告陛下。”
这凑巧二字,却让沈顷绾不动声色的敛了眸子。
黑袍人沉吟了片刻,似乎也留意到了桌上的药汤:“郡主殿下,这药汤可是陛下特意嘱咐人送来,您若是一口未动...”
这人似乎是有意用皇帝压沈顷绾,可沈顷绾却丝毫不为所动,她轻轻一挥袖走到书桌后施施然坐下,执起一旁翻了一半的古籍,淡淡瞥下一句:“不急,暂且放着吧。”
“良药苦口,这药应当趁热喝,瞧这都凉透了。”
黑袍人闻言低声笑了笑,自以为是的劝了一句后,又转头盯着一旁的绿荫:姑娘,还请你端下放在暖炉上热热,也好让郡主趁热喝下。”
谁知他话音才落,原本端坐在书桌后的沈顷绾,却如鬼魅般顷刻间便出现在他眼前,狭长深邃的一双眸子,犹如彻骨寒冰般,带着巨大的压迫感,冷冷的盯着他。
黑袍人身子一颤,察觉到了沈顷绾眼中的杀意,可他却并未在意,反倒是悠悠一拱手:“郡主...”
两个字才出口,黑袍人的声音便戛然而止,硬生生的被卡住了。
黑袍人瞳孔微微放大,难以置信的盯着沈顷绾,他屏住呼吸垂眸看了一眼,沈顷绾白皙的玉手赫然掐在他咽喉之中,冰凉的指尖不偏一寸的按在他的动脉之上。
虽然被沈顷绾掐住了命脉,可黑袍人却没有半分惊恐,短暂的诧异过后,他“好心”的提醒道:“还请郡主三思,若郡主杀了卑职,又该如何向陛下交待?”
沈顷绾雪□□致的面容上浮现了一丝未及眼底的浅笑,她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的黑袍人,薄唇微微开合吐出了两个字:“聒噪。”
伴随着她如银铃般清脆好听的声音,一声突兀的闷响随之响起,紧接着,那原本自恃沈顷绾不敢对自己下手的黑衣人,突然双眸猛然瞪开,眼中像是滴入了鲜血一般,涨的猩红诡异。
黑袍人从破碎的喉咙中勉强吐出了一个字:“你...”
沈顷绾目光扫过他的面容,平静的看着从黑布之中他口舌处,缓缓渗出了几滴血珠,眼看那血珠凝聚,就快要滴落在洁白的手背,她这才松开手。
黑袍人随之瘫软的倒在地上,死不瞑目的瞪大了一双血红的眸子。
“如何交待,轮不到一个死人担忧。”
沈顷绾垂眸望着手心,微微蹙了蹙眉,看也不看地上死透的黑袍人一眼,便径直走向了门边的门案,就着木案铜盆里的清水,将双手洗净。
绿荫站在沈顷绾背后,有些担忧的蹙眉问道:“郡主,暗使是皇帝陛下豢养的亲信,您杀了暗使,又该如何向陛下解释?”
沈顷绾洗净双手后,以丝帕拭去手上的水珠,头也不回道:“自然是如实说。” 绿荫闻言眸子一亮:“难不成郡主打算动手了?”
沈顷绾摇了摇头,她垂眸望着铜盆里,那荡漾着她面容的水面,低声喃喃道:“不,现下时机还未到,还需再隐忍些许时日。”
“可是,今日郡马爷夜闯王府,郡主又杀了暗使,恐怕陛下又会对郡主起疑。”
沈顷绾收回了目光,回身盯着地上黑袍人的尸身,启唇淡淡道:“他疑心我也好,总好过将矛头对准将军府。”
绿荫抿了抿唇,迟疑了片刻后,忍不住开口问道:“郡主,绿荫还有一事不明,可否请郡主替绿荫解惑。”
沈顷绾阖首,有些倦怠的走到书桌后坐下,闭上眼靠在椅背上,抬手以修长的指尖轻轻揉了揉额角:“你且问。”
绿荫走近了几步,疑惑问道:“陛下为何好端端的,突然疑心起郡马爷与林将军来?”
沈顷绾闻言突然睁开眼,清冽的眸中闪烁着点点寒芒,她漫不经心的反问了一句:“突然疑心?”
沈顷绾这声反问,让绿荫更加疑惑:“陛下不是一直对林将军宠信有加?早年听宫里流传,陛下醉酒后,还曾私下与林将军以兄弟相称?也就唯有几年前太子之事,陛下这才对林将军疏远了一些。”
林铮多年征战沙场战功赫赫,在朝中的威望极高,晋国能有如今这般地域辽阔的版图,便是他当年拼死打下来的。他为晋国立下的功绩,可谓是无人能及。
他风头正胜之时,京城满街的说书人,一拍案讲的便是他在战场,所向披靡战无不克攻无不胜的丰功伟绩。
自古帝王便怕手下臣将功高盖主,可皇帝不仅不怕林铮反叛,反而他愈是立功,就对他愈发宠信,不曾对他有丝毫忌惮。
沈顷绾幽幽叹息一声:“绿荫,你还是太过天真。”
绿荫不知沈顷绾为何突然有如此一叹,有些茫然的轻唤了一声:“郡主?”
沈顷绾神色复杂的勾唇一笑,轻描淡写的道出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二十多年前,林将军痛失爱子险些丧命那一战。你当真以为,只是军中一个小小司马反叛,这才导致林将军损一子残一子,甚至九死一生险些连自己性命都不保?旁人不知内情信了,倒实属平常,可林将军...”
绿荫闻言被吓了一跳:“郡主,您是说当年那一战,是陛下授意...”
话没敢说完,绿荫便环顾四周,刻意压低了声音,难以置信的又问道:“您的意思是,林将军恐怕也知晓其中内情?”
沈顷绾微微垂眸,语气间竟是有些许苦涩庆幸:“大智若愚,这些年来,林将军若不装作一无所知,恐怕如今这京城,就少了一座威远将军府,多了数不尽的冤魂。”
其实沈顷绾并未将话说完,若是当年林将军没有隐忍,这世上可不仅少了一座威远将军府,也会少了一个让她牵肠挂肚魂牵梦萦的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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