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数月,清宁宫再次迎来了她名义上的男主人。所有人叩首跪拜,只盼着这一次帝后和好,清宁宫能够恢复往日的荣光。
林月音在正殿拜见了孝昌帝,一言一行恪守本分,就连表情也是恰当好处,并无任何逾越之处。
可是林月音越是这样,孝昌帝就越是不满。孝昌帝打量着林月音,眉目如画,气色上佳,就连那蹙眉的模样都让人觉着可爱。这个女人并没有因为禁足消沉,反而将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羡煞旁人。而身为皇后男人的孝昌帝,貌似在林月音的心里头变得无足轻重。这个认知让孝昌帝无法容忍。
在孝昌帝想来,后宫所有的女人都该费尽心思讨好他,勾引他,盼着能得到他的临幸和宠爱。若是有一人表示出不在意,不是故作姿态而是真不在意,尤其这人的身份还是皇后的时候,孝昌帝就觉着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衅。
身为皇后,林月音怎么可以不在乎他的宠爱,简直是岂有此理。林月音此举,将他这个皇帝置于何地。
孝昌帝想也没想,就将林月音禁锢在怀里,挑起林月音的下颌,迫使她仰着头。如此一来,林月音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眼神,都无所遁形。
孝昌帝冷冷一笑“皇后似乎不欢迎朕过来。”
林月音展颜一笑“陛下能来,臣妾欣喜不已。却又怕露了形迹,让陛下不喜,这才不敢表露出来。却没想到会引来陛下的误会,是臣妾考虑不周,请陛下责罚。”
“无论什么事情,到了皇后口中,总能找到借口。难怪有人说皇后巧舌如簧,不是个良善人。”
林月音咯咯一笑“臣妾斗胆说句实话,这宫里面就没有一个真正的良善之人。无非就是坏得彻底和坏得不那么彻底的区分。”
孝昌帝饶有兴趣的问道“那皇后属于哪一种?坏得彻底的?”
林月音双手抵在孝昌帝的胸口,笑道:“臣妾算不得好人,却也算不得坏人。正所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端看情势如何。情势允许,臣妾也愿意做一个好人,广撒恩泽。情势不允许的时候,臣妾也能变身怒目金刚,大杀四方。”
“哈哈好一个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孝昌帝终于放开了林月音,他笑道:“朕最喜欢的就是皇后的坦诚。就算是龌龊的事情,到了皇后的嘴里,也能说出道理来。你这般聪慧,又擅长揣摩人心,你说朕怎么忍心废了你。”
林月音心中舒坦,多日筹谋今日总算见到了曙光。她笑着对孝昌帝说道:“陛下既然不忍心废了臣妾,那就继续用臣妾吧。臣妾别的本事没有,替陛下打理后宫,做个马前卒的本事还是有的。”
“你是笃定了朕离不开你,是吗?”也不知是哪句话惹了孝昌帝不快,孝昌帝一把抓过林月音的头发,将林月音拉入怀中。之后,却不肯放过林月音,依旧撕扯着她的头发。
林月音吃痛,微蹙眉头,却没有吭一声。只说道:“贤妃缠绵病榻,陛下心里不痛快,这一切臣妾全都明白。陛下何不将后宫诸事全交给臣妾打理,如此陛下就可以腾出空来,有更多的时间去看望贤妃。有陛下守在贤妃身边,相信贤妃的病情也能早日康复。”
“你倒是好心,就是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孝昌帝冷哼一声,明显不满,更怀疑林月音的用心。
林月音坦坦荡荡“臣妾自然是一片真心。贤妃得宠,人人羡慕嫉妒,唯独臣妾不羡慕。臣妾的想法很简单,因我家世,能做皇后,本是陛下开恩,因此也引来无数人侧目和记恨。加上打理后宫那段时间,得罪了不少人。若是再得宠爱,整个后宫的仇恨和怨气都要背负在臣妾的肩头。臣妾人小力微,可承受不起如此重担。如今有贤妃受宠,替臣妾分担了一半不止,臣妾不知轻松了多少。单是这个原因,臣妾就不会去羡慕嫉妒贤妃。也是从心里面盼着贤妃能够早日好起来。”
这番话看似真心,却有些牵强。孝昌帝狐疑地盯着林月音,心头有无数的念头闪过。他该信任林月音吗,还是该继续禁足,不给她任何机会。
林月音岂能容机会从手中溜走,她主动靠近孝昌帝,情真意切的对孝昌帝说道:“陛下,臣妾不敢奢求陛下的宠爱,更不敢奢求陛下的信任和看重。臣妾惟愿做个名副其实的皇后,统管后宫,替陛下分忧,替朝堂分忧。其余的,臣妾从不妄想。”
孝昌帝冷冷一笑“就连子嗣,你也不想要?”
“子嗣一事,乃是天命。该有的时候自然会有,若是命中注定无子,臣妾也不会强求。当初孝贤皇后过世之前,臣妾曾答应要好好照顾太子殿下,要亲眼看着他成材。只要能做到这一点,臣妾已经无憾。若是有子,那便是上天的格外恩赐。只不过,臣妾怕是没那个福气。”林月音低声一叹,有些哀伤,却并不怨恨,反倒是看破世情后的坦荡。
孝昌帝沉默了下来,林月音耐心的等着最后的结果。孝昌帝终于松开了林月音的头发,林月音得了自由,却并没有离开孝昌帝的身边。
孝昌帝抬手轻抚林月音的脸颊,眼神幽深,似乎是在回想过往的岁月。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林月音感觉自己的双腿都在战栗的时候,才终于听到孝昌帝用着冷漠的语气说道:“从今日开始,禁足结束。后宫诸事由你打理,新年大典也由你主持。时间虽然有些紧张,不过朕相信你有能力处理好一切。朕给了你机会,希望你也不会让朕失望。”
“臣妾遵旨陛下放心,臣妾不敢辜负陛下的托付,一定会将所有事情打理得妥妥当当。”
“如此甚好。”孝昌帝离开林月音,显得有些慌乱。似乎一旦靠近,就有不堪言的后果发生一样。
林月音神色平常,仿佛一无所觉。心中却连连冷笑,就差露出鄙夷之色。
孝昌帝板着脸说道:“朕还有事要忙,你也准备一下,好好打理后宫吧。”
“臣妾恭送陛下。”林月音的态度是恭敬的,却总让孝昌帝生出一腔怒火。孝昌帝深深地看了眼林月音,莫名冷哼一声,最后甩袖离去。
林月音嘴角含笑,心中又是痛快又是轻蔑。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张永率先来恭贺林月音心愿达成。没想到兜兜转转,无需争宠谄媚,这后宫权柄最后还是落到了林月音的手上。不得不说一声佩服。
林月音嗤笑一声“这算什么喜事,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娘娘运筹帷幄,自然是不在意的。可是奴才们数月忧心,茶饭不思,如今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岂能不替娘娘高兴。娘娘还是别拘着下面的人,让大家都高兴高兴。”
林月音含笑应下“行了,此事你们斟酌着办,别闹得太过分。咱们清宁宫得以身作则,明白吗?”
“娘娘教诲,奴才谨记在心。”
林月音重掌后宫权柄,萧太后震怒,连着摔了两套最心爱的瓷器。她以太后之尊,亲自出面谋算穆贤妃,结果却便宜了林月音这个贱人。萧太后修身养性多年,此时此刻却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
孝昌帝太过分,林月音太过分。尤其是孝昌帝,防备她这个生母比防备朝臣还有厉害,这让萧太后如何不伤心,如何不愤怒。
一腔怒火无处发泄,连带着萧修媛也吃了挂落。若非萧修媛挑起此事,她怎么替林月音做嫁衣。真是气煞人也。
萧修媛战战兢兢,又觉着委屈。此事又不是她造成的,萧太后怪罪她实在是没有道理。不过好在斩断了穆贤妃上进之路,也算是完成了七成的目标。
萧太后狠狠瞪了眼萧修媛,心里头实在是后悔当年不该挑选此人进宫。当年只看到这人性子爽朗好操控,却没想到是个棒槌,怎么敲打都不开窍。枉费她花费那么多心思,制造那么多机会,萧修媛都没能把握住。若非当年她在后宫还有些权势,只怕二皇子都不能平安生下。
萧太后深深一叹,追悔莫及。心道,莫非真的要舍弃萧修媛,另选得用的美人进宫。只是萧家并无合适的姑娘,倒是依附萧家的几个功勋世家中有极为出色的女子。这个念头一起,便再也止不住。若是能安排一个绝色女子进宫,适当地分薄穆贤妃的宠爱,加之一番运作,未尝不能在后宫掀起另外一番风雨。
不过有萧修媛这个前车之鉴,此事还需慎重处理。需得先考察那女子的才情和品性,方能做出最后决定。
萧太后心中有了决断,看着萧修媛的目光越发冷漠。若非她生下了二皇子,萧太后真的一早就舍弃了她,何至于落到如今地步。
萧修媛讨好一笑“母后别生气了。让林月音得了好处,总比让穆贤妃继续坐大得要好。太子同林月音是面和心不和,两人之间迟早会生出龌蹉。更要紧的是林月音没有子嗣,她就威胁不到二皇子的地位。”
“哼目光短浅之辈。林月音什么都不用做,就重掌后宫权柄,你觉着这一切都是运气,是不是?你若是真的这么想,那哀家无话可说。哀家告诉你,这不是巧合,咱们都被林月音那个贱人给算计了。”萧太后咬牙切齿的说道,气的快要吐血。
“怎么可能,林月音哪来的那么大的本事。母后,你是误会了吧。”萧修媛说什么也不愿意相信自己被林月音给利用了。
萧太后轻蔑一笑“哀家将事情仔细想了想,其中有许多蹊跷之处。不说别的,就单说陛下为何会突然启用林月音,哀家虽然不知道内情,却能肯定一定是林月音耍了什么手段,才能说服陛下。倒是那德妃,苦心造诣,最后全都便宜了林月音。”
萧修媛的脸色极为难看,火气阵阵上涌“母后,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忍成大事者,就要忍常人所不能忍。总之,哀家不准你去找林月音的麻烦。安分守己的待在蓬莱殿,就算对得起哀家一番苦心。”
萧修媛如何甘心,咬碎了一口银牙“母后,虽说我不能去找那林月音的麻烦,可是二皇子却可以替咱们出面刺激太子。眼看就是新年,若是太子再一次在新年上闹出是非来,我就不信陛下还会纵容他。”
“你想怎么做?”萧太后问道。
萧修媛呵呵一笑,悄声在萧太后耳边嘀咕“听闻太子已通人事,不如咱们就”
萧太后暗自点头,萧修媛总算出了一个靠谱的主意。少年重色,太子刘湛自然也不会例外。若是能够好好利用,的确能够做出一篇锦绣文章出来。届时再让人捅出去,朝中大儒们必然会唾骂。等太子名声尽毁,就算孝昌帝有心维护,也不过是苛延残喘。更何况十有**孝昌帝不会维护太子,反而会狠狠的惩治太子。
萧太后笑了笑“此事你去安排,成不成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定要败坏太子的名声。”
“母后放心,这种事情我最拿手,定不会让母后失望。”
萧太后对萧修媛的能力不信任,却也不打击她的积极性。只是嘱咐她选个靠谱的人去办此事。
寒风呼啸,温德妃身披大氅站在屋檐下,任由西北风刮在脸上,冻僵了肌肉,冻僵了手脚,冻僵了全身。她不顾冷冽的天气,执意站在此处受罪,便是要冷静自己的心,压制自己的一腔怒火。
一个小内侍急匆匆的跑来“启禀娘娘,萧修媛刚刚离开寿宁宫。脸上带着笑,或许是有好事。”
温德妃嗤笑一声,就萧修媛那脑子,再好的事情的落到她的手上也能变成一团糟。
大宫女温青挥挥手,小内侍当即退下。温青很是担心的看着温德妃“娘娘已经站了一个时辰,还是回屋吧。冻坏了身体,可怎么得了。” 温德妃没有回头,依旧站得笔直。她问温青“本宫的气运是不是已经用完?为何每一次,林月音都能抢占先机,甚至化险为夷。本宫筹谋多时,却替林月音做了嫁衣,本宫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究竟输在了什么地方。你告诉本宫,是否是本宫气运已尽,而林月音的气运则在上涨。”
“娘娘,这一次只是意外,娘娘不该放在心上。”温青柔声劝解。
温德妃连连冷笑,表情极为不屑“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意外,本宫也从不相信意外。本宫更愿意相信林月音做了同样的事情,只是她棋高一着,能够让陛下迅速转变心意。”
温青犹豫的问道:“娘娘,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