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昌帝病了,躺在床上浑身无力。他隐隐约约感觉自己是不是快要死了,这种感觉真是糟糕。想想这几个月来的经历,他愤怒,不满,愧疚之余,面对死亡之时,他隐约感觉到一点解脱。只是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要死了。
他突然使出浑身的力气,抓住林月音的衣袖,张大了嘴巴急促的呼吸。过了好一会,他才吐出声音“你有没有背叛朕?”
此时此刻,孝昌帝怀疑一切。皆因张贵妃而起。他最宠爱张贵妃,结果张贵妃却背叛了他。以此类推,那些不受宠爱的女人,岂不是孝昌帝不敢想下去,但是他却执意要得到一个答案。
林月音握住了孝昌帝的手,掰开他的手指头,又替孝昌帝掖了掖被子,然后神情平静的说道:“臣妾从未背叛过陛下。”
谎话说的如此真诚,真是演技派。若是从男女之情来论背叛与否,林月音的确没有背叛孝昌帝。不过若是从身份利益家国大事上来论,林月音早就彻底背叛了孝昌帝。
孝昌帝一脸轻松的笑了起来“朕就知道皇后不会背叛,朕就知道皇后甚是贤良。”
林月音抿唇一笑,有些不屑。她轻声同孝昌帝说道:“陛下,你现在需要休息。旁的事情自有太子同大臣们商议,不会误了大事的。”
孝昌帝连连摇头“朕时日不多,岂能将时间浪费在休息上。”
“陛下怎能有如此想法。所有人可都盼着陛下振作起来,养好身体,带领大家打回京城。”
孝昌帝自嘲一笑“朕这辈子只怕是看不到那一天。皇后无需安慰朕,朕虽不懂医,却并不迟钝。你同朕说实话,朕的身体是不是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太医可有说过朕还能活多久?”
林月音微蹙眉头,说道:“陛下过虑了,太医并没有说过类似的话。陛下只要遵照医嘱好好养病,迟早会好起来的。”
“好不了啦你看看,朕光是抬抬手指头都这么困难。身体虚弱如斯,朕还有好起来的可能吗?”孝昌帝感到很悲伤,他成了亡国之君,注定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面。而他的儿子,太子刘湛若是有幸恢复大周天下,便能成为中兴之主,被历史大赞特赞。父子二人将来所要面对的历史评述,真正是冰火两重天。孝昌帝不甘心啊。
“陛下既然不甘心,那就赶紧振作起来。陛下还是有机会的。”林月音轻声说道。
孝昌帝愣愣的望着林月音。
林月音轻言细语的说道:“陛下的心思都写在脸上,臣妾自然看得分明。太子很上进,成长得很快,可毕竟太年轻,暂时还不能服众。想要驾驭兵权,更是有心无力。如今能够力挽狂澜的人,唯有陛下。只要陛下能够好起来,整个局面就会大不同。”
孝昌帝张了张嘴,最后问道:“朕还有机会好起来吗?”
“太医说了,陛下这病一半是因为心病。如今心病去了一半,陛下是不是也该振作了。”林月音似笑非笑的看着孝昌帝。
孝昌帝猛然间想起那一日,他斩杀张贵妃,的确够痛快。只可惜痛快了一时,却差点付出了性命代价。孝昌帝哈哈一笑“皇后真会安慰人。朕若是不振作起来,岂不是对不起皇后的一番美意。”
林月音抿唇一笑“臣妾可是真心实意的盼着陛下能够好起来,还等着陛下带领臣妾回到皇宫,重拾早年辉煌。”
果真如此?
比珍珠还要真。
林月音如此鼓励孝昌帝,只是尽到本分而已。据程绍讲,孝昌帝的身体的确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即便能够振作,也是在拖延时日而已。而林月音所需要的就是孝昌帝能继续苟延残喘。如此,太子不能真正掌权,而她依旧是手握权柄的皇后,掌控了所有资源。
如果孝昌帝一死,太子刘湛上位,势必会有一场利益洗牌。无论如何避免,林月音的利益都会遭受损失。而刘湛有文臣们支持,时日一长,定会同她分庭抗礼,争一争长短。所以对林月音最有利的局面,就是维持现在的局势。用最昂贵的药材吊着孝昌帝的性命,给林月音足够的时间,将触角延伸到各个角落。
孝昌帝笑了起来,似乎梦到了自己带兵打回京城,成为世人口中的中兴之主。这个梦很美好,真想沉浸其中,永远都不要醒来。
见孝昌帝又睡了过去,林月音轻手轻脚的离去。
太子刘湛就候在外面,他先是朝卧房内看了一眼“父皇睡了?”
林月音点点头“太子来晚了,要不改明儿再过来。”
“父皇身体如何了?今儿可有好转?”太子刘湛很是担心的看着林月音。
林月音点点头“好了一点,比昨儿更有精神。”
太子心头一颤,笑道:“如此甚好。希望父皇能够早日痊愈。” 林月音笃定的说道:“陛下的心病已经去了一半,身体迟早也会好起来。太子无需太过担心。等陛下好了后,你们父子二人同心协力,一起带兵打回京城,书写一段传奇。”
太子刘湛本想谦虚几句,可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只能尴尬的笑了笑。
林月音没有多做停留,又嘱咐了太子两句,就离开了。太子独自走进卧房,站在床边望着孝昌帝。他皱着眉,心头有些烦躁,这个瘦削的老头,竟然会是他心目中英明神武的父皇?这种现实的落差,实在是太打击人。短短数月,孝昌帝竟然变成这般模样,太子刘湛很想说,父皇你还有什么资格恋栈权位,继续坐在皇位上。
太子刘湛猛地退后两步,为自己大逆不道的想法感到恐慌。恐慌之后又是愤怒,还有不甘。父皇已经老了,而他却正年轻。这个皇位注定是他的,天下也是他的。父皇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的确没有资格在霸占着皇位不放。
太子刘湛握紧了拳头,似乎下定了决心,然后大步离去。
刘湛找到自己的心腹谋士武士信,当着他的面好一通抱怨。抱怨老臣们不尽心做事,不信任他的能力,抱怨父皇占着茅坑不拉屎,以至于他这个太子想要插手国事竟然名不正言不顺。真正气煞人也。
刘湛直言问武士信“你说孤该如何做,才能改变如今的局面?孤不想一辈子受制于人,更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周天下被人蚕食。先生,你有诸葛之能,请你教我。”
武士信赶紧回避了刘湛的大礼,又客气了两句,这才说道:“臣想问殿下想要什么?”
他想要什么?刘湛微微眯起眼睛,似乎还有些迷茫。他捏紧了拳头,咬牙说道:“孤想要权利。”
武士信问道:“殿下想要什么样的权利?指挥一兵一卒是权利,指挥千军万马同样也是权利。操纵一个国家是权利,打理一家一室同样是权利。”武士信的声音很好听,带着某种磁性,有吸引人心的潜质。可是他的语气很冷,仿佛缺乏了感情,唯有理智和利益。
刘湛先是迷茫,接着恍然,最后大笑出声,说道:“孤想要的自然是皇权。”
“皇权吗?”武士信面无表情,并不意外听到这个回答“殿下是太子,想要皇权理所当然。”
“那孤如何才能得到皇权?难道真的要一直等下去吗?今儿孤去看望父皇,遇到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说父皇的病情已经开始有起色,说不定真的能好起来。若是父皇痊愈,孤岂不是又成了一个摆设。孤不甘心啊”对于初掌权柄的刘湛来说,的确不甘心放弃到手的权利。可若是孝昌帝痊愈,他这个太子还真没资格继续掌权。即便能继续掌权,处处都要以孝昌帝的心意行事。于他而言,这无疑是做个傀儡。身为太子,他又如何甘心做个傀儡。
“殿下可有大决心?”武士信的声音带着某种魔力,蛊惑着刘湛。
刘湛咬牙“孤当然有大决心。”
武士信放言说道:“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殿下既然有大决心,何愁事情不成。只要殿下肯行非常之事,臣相信殿下的心愿很快就能达成?”
“你的意思是?”刘湛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脸色也涨红了。
武士信眼中闪过一丝杀意“臣的意思就是殿下所理解的那样。端看殿下敢不敢做。”
“不行,那是孤的父皇。就算他如今只是个躺在床上不能起身的糟老头子,可他依旧是天子,是”
“是什么?殿下也说了他如今只是个行将朽木的糟老头子,他早已经被现实打垮,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位陛下。而今,殿下还有什么可怕的。天下局势,风云变幻。殿下能够早一日掌权,就能早一日实现大抱负,成为大周的中兴之主。难道就要因为那人是您的父皇,殿下就要裹足不前吗?”武士信发挥三寸不烂之舌,挑拨着刘湛同孝昌帝的父子之情,更跳动着刘湛的野心。
刘湛依旧很犹豫“孤要如何做?难道真要孤杀了他吗?孤做不到。”
“无需杀了他,只需一份旨意,一份监国的旨意,殿下就能名正言顺的掌权。”
刘湛连连摇头“父皇手中没有玉玺。”没有玉玺的旨意那就如同一张废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