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病人削苹果这件事可能是世界的法则,陆离猜测如果有平行世界,在那个世界一定有亲属坐在床前给病人削苹果的习俗。削苹果其实是一门技术活,既要尽可能保留果肉,还要让苹果皮完整剥落,这样的苹果才有诚意与真心。安百璃是个病秧子,肠胃不太好,经常住院,陆离也练就一手削苹果的手艺。平心而论,他不喜欢苹果,总觉得这玩意太酸,口感也和嚼木头没差别。
但他认识的女孩好像都挺喜欢苹果的。
陈嘉宁便是其中之一。至少现在的陈嘉宁啃得挺开心的。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动物世界,呼吸都随着屏幕里的猫科动物翕合顿挫,小手捧着苹果,时不时学着美洲豹的动作啃一两口,好像把自己带入到大猫的视角中。
陆离很欣慰她能够振作起来,甲型毕竟不是绝症,只要坚持下来未必不会痊愈。楚晓东最近给他说了一个甲型自愈的例子,陆离转述给了陈嘉宁,姑娘倒是颇受触动。
“那你在这看电视,我回房间去做游戏去了。”陆离拍了拍大腿,坐了一下午,腿都麻了。
“陆离,我决定了。”陈嘉宁说话了,但目光还是停留在电视屏幕上,“我决定下辈子投胎做一只老虎,一个人住在一座大山里,没人敢惹,想吃就吃,想睡就睡,威风凛凛。”
陆离被她的话逗乐了:“母老虎吗?”
“才不要当母的,不然会被臭公老虎撅的,就跟当女人一样辛苦。我要当一只雄霸天下公老虎,把附近所有漂亮的母老虎统统霸占。”陈嘉宁语气有些惆怅,“当老虎多好啊,不用上学,不用考试,不用听爹妈的啰嗦……”
“下辈子再说吧。如果投胎能民主,我一定给你的老虎胎投一票。”陆离笑着说。
“下辈子不是很快吗?”陈嘉宁转过头,看向陆离,反问道。 “……”
陈嘉宁指了指自己:“我最近总感觉有一个声音在说话,她一直说我快死了,说我病得很严重,一辈子也治不好的那种。陆离,我真的觉得我要走了,可是我不敢和家里人说,我只能告诉你,因为只有你知道我得了甲型。”
她的话题充满荒诞之余又带有丝丝沉重。
“别瞎想。你上次不还是觉得自己能自愈吗?”
“我就是有这种预感,我跟你说,我的预感很准的。”陈嘉宁越来越低落,手里的苹果也放下了,“前几天我怕得要死,晚上都躲在被子里哭,一直觉得对不起爸爸妈妈,我要是走了他们一定会难过死的。特别是妈妈,她对我可好了,她的、呜呜、她做的桂花糕很好吃……呜呜……”在哭,说到最后只听得见哭泣声。
又来了。陆离心中一叹,这姑娘为什么总把自己往最糟糕的地方想?
“但是我现在一点也不难过……”陈嘉宁一边擦眼泪,一边压抑着哭腔,简直毫无说服力,“我已经想明白了,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我就是那根鸿毛,轻一点也好,不会砸得别人伤心。能够、能够坦然赴死的都是真正的勇士……但是在我投胎成老虎前,我还有三个愿望……陆离,我能拜托你吗?”
说来也可怜,这种关键时刻,居然只有陆离知道陈嘉宁的现状,她唯一的依靠也是陆离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小男人。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哪怕是事事讨嫌的陈嘉宁也有善言善语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