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乡村是粘稠,潮湿,充满了神州人特有的世故与短视的。出了城区,坐上两个小时柴油车,在皮革味与烟味,以及引擎盖的高温与颠簸中,陆离终于到了城峡桥。乡下的北风比城市更刺骨,到了此地,已经见不到寻常轿车,只有载着春节离客的摩托如江鲫般驶过。
陆离在街边杂货店买了一瓶矿泉水,滋润了一下干涸的嗓子眼。老板告诉他,山竹村距离此处还有四十里路,若是他急着探亲,他只收三十块就送陆离到达目的地。陆离拒绝了他,老板继续夸张地描述路途之遥远,见陆离不为所动,又将价格降低到了二十五元。
“再往前走就没有水泥路了,全是泥巴路,地上全是烂石头,山竹村又是个穷乡僻壤,我收你二十五已经很良心了。”老板格外健谈,“小伙子,你今年有二十没?参加工作了吗?”
“没。还在念书。”陆离又喝了一口水,默默观察着来往的路人。
“在哪念书?我儿子在北县九中读书,嘿嘿,好像是个重点班。说不定你和他是同学。”
“是吗?”陆离笑了笑,“那叔叔你儿子挺厉害。”
“那是,这整个城峡桥镇,只有三个人考上重点班。三个人!”这大叔瞪着眼睛竖起三根粗短的手指,“只是这孩子不听话,我说啥他都不听,啥事他都爱自己瞎捣鼓。哈哈。”
“挺独立的。”陆离评价道。
大叔笑开了花:“叫别人听了去,还以为我教子无方呢。诶,小伙,你去山竹村干嘛?那地方都不通车了。里面只剩一些无子无女的孤寡老人,我好多年没见过山竹村的人了。”
“探望一下外公外婆。”此话一处,老板的眼神变了。他琢磨半晌,说:“小伙,让你爸妈有机会把老人家接出来吧,呆在那种地方,吃饭都是问题。”
“山竹村很穷吗?”
“喔唷,简直穷得只剩裤裆了。”大叔摆了摆头,“咱城峡桥镇,最穷的村就是山竹村。其他村的路都修好了,山竹村却没有半点动静,搞得跟个死村一样。” 陆离嗯了一声,将还剩半瓶的矿泉水放到书包侧边,作势便要起身。
“小伙子你走过去?”
“嗯。”
“诶,这四十里路腿都走断,这么冷的天,哪里能走?算了,十五块,你给我十五块,刚好抵个油钱,我送你一程。”大叔说着就要去取毡帽。陆离这次没有拒绝。只见这名杂货铺老板冲婆娘告了声,便推出一辆老旧的摩托车。
摩托车启动,这大叔头盔也没带,左右张望一阵,便横穿车流,载着陆离上了大桥,让陆离心惊胆跳:“小伙你是哪里人?”